說完,不等天帝作何反應,淩珩之便又準備離開。他一絲一毫都不想同這人有任何牽扯。
“休走!”
天帝手中一柄玄冰淬火而成的長劍刺出,瞬間玄明少思天外這空曠之地,連同玄明少思天內皆變作了冰天雪地,神木被風雪蓋住,無數飛雪化成利刃向淩珩之飛去。
音楠見狀不妙,衝上前去,夜笙幽綠之光與漫漫白原相對,兩道弧形的光芒之下,飛雪於此簌簌落下。廣澤神君沉思念咒,拚儘全力維持著這封住玄明少思天的結界,陌桑神君見此亦將手中折扇,揮將至上方,不讓二人迸出之力外溢出十一天。
這件事情,他知道隻能天帝親自來阻止,但即便是天帝,又能否阻止自己的師兄?天帝同淩珩之的鬥法,這樣浩大之力,又不知道他與廣澤能撐幾時?
淩珩之微微歎了一口氣,轉身拍了拍音楠,他知道,音楠直麵天帝,鬥法一事無外於以卵擊石。他也並不想在此耗費靈力元神,打一打即將同末址合作的天帝的臉。遂在這翠色的幽光之下,直直盯著天帝,誅心般問道:“這東西,你留何用?”
天帝看著淩珩之,想到曾經被他丟入大荒,此後就是自己證道天帝又如何?不過那樣一件事情,被他插手以至於引發後續無數禍亂。若當初不是他擅自攪合,自己同兄長之間,也不會淪到至死方休之地。
兄長於佑神元儘折,墮而成魔。妖鬼之亂中,他本親領父君之命,令兵平亂,私心本欲留其性命,隻是囚於耽須無識天中的無邊之獄,待時過境遷其魔性散去,罪孽贖回,便再還其一個元神肉身。
卻不曾想,這個想法還沒有真正實施,卻被她看破知曉,竟然私自稟告父君,自己被責罵一番後,她又聯合了領兵作戰的其他幾位將領,對於佑圍追堵截,且在最後一役之中,她親手斬下兄長首級,將其魂靈淨化為無物……
這件事情,是他心中難消之結!
過往仇怨,非九重天天帝之仇,乃是他昊倉之仇!他說的沒錯,這是私人之事,過去幾萬年都不曾消解半分的私人仇怨。
眼前淩珩之說這樣一句話,如同對他的挑釁,自己留下何用?既然是她的記憶所成,便應當在三生玄鏡之下,被自己所封印,永世不出!才算是對兄長的交代,才算是,她應該贖回的罪孽!
“那你,又取之何用?”天帝怒道,手中力道再次加深。
“與你無關!”
寒風冽冽,在音楠的眉發之間,似有陵穀滄桑之劇變,世生世死,此力難耐。淩珩之看出音楠費力擋之,將記憶光球再次悉心收入袖中後,右手伸出,亦取神劍,利落斬下兩道對峙形成的強光。突如其來的一擊下,天帝與音楠兩股力量的對峙融合被外力擊破,雙雙不及凝神,飛出丈遠,而方才由於二人鬥法,導致的飛雪之象亦瞬時化解。
天帝距離鳳凰木不遠,看著遠處淩珩之已經拔劍相向,這劍他認得!正是當年遲娑之劍。
天帝不知為何,對眼前之人的仇恨之意更甚,嘴角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而後,鳳凰神木雪落之後開始劇烈生長,一顆如朽木的枯乾長成了一棵參天神樹,赤金的樹枝如一條長龍蘇醒,眼中帶著世仇一般向著淩珩之呼嘯而去。淩珩之豎劍向前視之如沙礫,每一步都勢不可擋,擰成一股的樹枝碰到豎立之劍,如泥石遇玄鐵,吹灰之力下便中劈兩半,在淩珩之的身後迸發金光成雨,如同火樹銀花。
淩珩之長劍指向了天帝,兩道寒光相碰,天帝怒不可遏,一手身後,一手掌心直對著指過來的劍。
法相於背後生出,掌心生出萬道符文,反向貼在廣澤與陌桑布著的玄明少思天結界內壁。光芒萬丈,似有數萬之眾,正層層圍坐一處,對著淩珩之誦念經文一般,直抵心魂,擾動的十一天諸人難以目視二人。
廣澤神君看到天帝法相之上的神色,已經如同方證道之時,此念一起,如立於懸崖之邊緣,更如在峭壁上攀行,稍有不慎便落入萬丈深淵,但是……陌桑神君看了廣澤神君一眼,他二人皆知,此念能起,乃是天帝埋於神魂心底的最後一絲欲念。此時起念,若能化渡此劫,天帝修行之路便再入新一境界,但若是不能渡化,神元所臨浩劫恐能讓神族傾覆。
是以,此時乃是關鍵時刻,是機緣也是危險,二人未敢輕舉妄動。
陌桑神君屏氣凝神看著麵色如常的淩珩之,眼前之景似乎還是在他心中掀不起什麼風浪一般,天帝此舉他看得清,淩珩之自然也看得清,故而天帝衝破此念所獲修行之境界,淩珩之必然反噬無度……難道……陌桑神君心中闖進了一個猜想,難道這就是師兄於此時來此的目的之一?為了給末址和九重天如今的合作,助一把力?但是,師兄……真會如此嗎?還是說他早已超脫此境,邁過了反噬之困?
陌桑覺得,應宗聖尊座下三十六位弟子,自己已經是同淩珩之最為相熟的一個了,但是這麼多年,他仍然看不透他。
就在此時,結界內壁的符文開始由赤金之色,漸漸裂出一根根黑紅色的紋路,照的刺眼的十一天頓時變得紅光漫天。音楠看到周圍變化,而廣澤神君和陌桑神君亦神色峻介,似皆要顯法相,心知不妙。然此刻,卻看到師傅收回手中長劍,長劍變作一把手掌大小的短刀匕首,又幻化出無數把一模一樣的匕首,匕首分彆向符文疾飛而去。此後紅雲滴落,符文之上的裂紋消失,而天帝亦收了手中神劍,心緒起伏,看著這短刀若有所思……
方才,他是救了他?以她的方式?
“陛下……”廣澤神君喊道。
天帝伸手壓迫之力讓廣澤神君無法開口,他看著十一天又如往常,對淩珩之嗤笑道:“彆忘了,你不過是她師傅而已。”
淩珩之下眸微動,並不理會這樣一句,隻道:“你攔不住我,也留不下我要取走之物,如今私事已了……”沒有說下去,便又轉身離去
“你來此戲弄於孤嗎?”天帝拔高了音浪,這是什麼意思,他來此,做這一切,讓他對此感恩戴德嗎?於是仍不甘道:“你取走之物本就是孤的!”
“那也是她給你的。”淩珩之手理了理衣袖,停了下來,轉身道:“恨還是仇,已以整個末址為代價,以我徒兒遲默身死為代價,夠了!”
“嗬……”天帝冷笑一聲,“我神族,我兒予繹又何嘗沒付出代價?”
淩珩之想到予繹,這人,至少活著。“他的代價,不是本就是你所籌謀?自承父願,三代不止,你們也算一脈承之!”
天帝聽罷這話,細想一刹後麵色大改,上前厲聲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淩珩之抬頭看了看這九重天,神族之景可見一斑。隻是於自己來說,不過爾爾。曾經的事情本該落下帷幕,奈何心中所困,昊倉是走不出之人,他又何嘗不是?今日所取,是心中之執,除之不儘,夢魘深深。不論緣劫,仍不知會否將自己拖入不複之地……
見淩珩之不答話,天帝又望了望一旁厲色看著此景的音楠,再次嘲道:“你不過是怨憎九重天!曾經九重天布下幾萬年的棋局,讓末址變成今日這般,你的兩位愛徒自為這末址之君,卻先後身死,彌曆經年,說出此話,還想在孤心中埋下什麼懷疑的種子……”
“你說……棋局?怨恨?”淩珩之輕蔑反問道,對天帝說出的這話不以為然,又在心中想了想。
這樣的情緒,天帝說的這件事情,他有過嗎?想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