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知其身份,我會來此?”怒火之下,淩珩之的聲音是法相顯現才會有的聲音,巨大的聲浪循環在陌桑周圍。
陌桑瞠目結舌,等反應過來之時,已經隨淩珩之入了大荒。那是陌桑第一次來到大荒,也是在此,他親眼見到淩珩之將還是凡人之身的昊倉丟入大荒通天石下,這便成了一個無法預料的意外。陌桑神君本想按照老天帝所托,救下昊倉,但是不知為何,此時昊倉雖為凡人,卻並未在大荒之上死去,反倒是在此地形成了一個即便是他也難以闖入的烈火結界。烈火燃冰,大荒之中冰火兩重天,一絲生機也不見。
而事情至此,九重天一直沒有任何反應,似乎這般,也不過是謀算之中的一環。此後,老天帝自然也再沒有找過他解釋些什麼。
此後數年,便是昊倉於此證道,走了一條完全彆於老天帝計劃的路,成為了天命所歸的儲君。天命所歸,有時候想想也是笑話,因為,天命之下還有一位被謀算和天命欺騙之人。此時的於佑,百世之劫,甚至還沒有過完……陌桑神君亦深有被利用之感,但是當下結果已定,他便也不再多問其中細節和目的。
想必老天帝選中他,便是算準了他這個性子!
聽到這裡,音楠看著陌桑神君灌了一口酒,又將天際兩顆偏了的星辰撥了撥,酒已醉,神君的手指撥了半天也沒有撥正,音楠將杯中酒潑灑上去,星辰亮起,他問道:“所以……這些事情本就是有預謀的?而師傅,也看透了這個預謀?”
“是。”陌桑繼續道,“當初師兄沒有廢了我,已經是很念同門之誼了。你知道今日我隨天帝去找了一趟大師兄,親耳聽見天帝問及當年海妖妺一事時,大師兄是如何作答的嗎?”
“如何?”
“大師兄說,海妖妺曆三千六百年煉化之後,由老天帝親去獄底,了結其最後一絲殘氣。大師兄那個脾性同你父親有些像,不是個會誆瞞之人,話說的十分沉著從容。這樣看來,大師兄也是謀算中的一環。”
音楠有些駭然,曆時幾萬年,老天帝的心思太高深了,“所以……自海妖妺開始,便是他的謀算?”
“是!今日你師傅說的這句話,到最後大師兄答的這句話,算是這件事的鐵證。”陌桑繼續道。
此後,因遲娑的痕跡,陌桑神君才終於得知,六界四海沒有蹤跡的淩珩之到底去了何處,也是這之後,遲娑知曉他的身份,開始喚他“小師叔!”而後的事情,如今再次串將起來,才能看到這樁謀算的全貌。從遲娑入凡間修煉,被老天帝知曉,便有了海妖妺,以及昊倉與於佑之事,也解釋了為何昊倉晚於於佑開啟曆練,又為何九重天特意讓他不要插手昊倉之劫。
妖鬼之亂最終爆發之時,老天帝如何看待這件事情已經不知,總之,昊倉已經繼位儲君兩萬餘年。那時,昊倉早已同如今的帝後成親,也已經誕下商焱,且腹中正懷有予繹。而成親這事還有個插曲,那便是遲娑到了這成親禮上,看了昊倉與現在的帝後一眼,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留下,隻是看了一眼,便離開了。
當初,妖鬼之亂聲勢浩大,於佑主導之下的這場為亂六界的禍事,讓彼時的老天帝也覺應對乏術。神族之兵節節敗退,正麵的魔族的戰場之上,神族慘死兵將數不勝數,數處凡世因此罹難,甚至冥界都一度崩潰……而此時,儲位之上的昊倉休書遲娑,言明襄助之請,遲娑出了末址,參與到了這場平定亂象的戰事之中。末址之境以及末址女君浩瀚之力由此如此直白地展現在六界麵前……也是因此,遲娑元氣大傷。
此後遲娑堪破末址的宿命,頓悟解決之法,於無根山水天池中找到當初女媧補天時,至此地采露淨化末址的那株蓮花,注入靈氣之後,特意交托於陌桑,於此等待蓮花汲取天地之靈,開靈智,化人形,曆經磨難,最後再入末址之中成為遲默,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音楠聽完,心中不勝唏噓,似有星辰滾落,問道:“這件事情,為何末址史書中並未如此詳儘記載?要知道,末址史書以詳實為要義,這……神君可知道?”
“你師傅不讓。”
“如今說來,諸般事情的目的便是……”音楠話沒有說完,但是陌桑已經明白他的意思,遂道:
“所以師兄這樣的性子,為何這些年來對如今九重天的都沒什麼好臉色,也是情有可原。”
幻境之中過於真實,音楠同霽歡經曆這一場,便是經曆了一遍昊倉第一世同先君上遲娑愛恨糾葛的一世,將所有事情聽完,也算是明白先君上遲娑在幻境之中說的最後一句話,天帝心境複雜,最後那個畫麵,恐怕就是拋卻淳於弋本身,身為天帝的真實的想法。證道之後,將遲娑封於元神的記憶拋卻在大荒之中,又被豎亥遺骨所捕,這段記憶,這段幻境的由來也算是因果清楚了。
“當初遲娑去到那處凡世,老天帝必然已經察知,所以安排了後續海妖妺之事,又安排下昊倉投生這處凡世之中,便是要通過這樣不著痕跡的方式,讓遲娑同昊倉有這一番糾纏,後來諸事便算是順理成章了。”陌桑感慨道,心中難免想起無根山下那個蓮花小妖,心下之塵由此也產生了……
“恐怕不隻是這些。”音楠起身,看著月色之下這無根山的山山水水,道:“妖鬼之亂,昊倉請先君上出末址助其討伐叛軍,難說不是老天帝的計策,目的仍是讓末址秘境在六界四海顯出其威脅。但是……我覺得,先君上遲娑即便是當初困於此段情愛,過去幾萬年,再出末址,必不是因為這點情愛能夠請動的。”
“是啊,遲娑她……淳於弋事件之後,回到末址消沉了許久,但見到初為儲君的昊倉娶親之後,便向師兄請罪,此後幾萬年,修行自身,治理末址,勵精圖治,無一差池,想來當是末址之境最賢德的一位主君。妖鬼之亂中,昊倉的手書怎麼寫的不知道,但是,於佑暗中主導下的這件禍亂,比如今史書所列更為驚心動魄,聲勢浩大!
“於佑的才能修為皆出於昊倉,且其身體之內,承載著九重天神族首任主君帝王血脈中的創滅之力,能於空無之處生出一世界,造化萬靈,如今三族,比之當初其手下的妖鬼兩族還有背後的魔族,不可同日而語。能一人斡旋三界造這樣程度的叛亂,老天帝也沒有預料到!想來,於佑也意識到一開始的選擇中,他就是那顆棄子罷!
“神族平叛的仗確實打的很艱辛,但不至於必須得請遲娑出山罷了!但是於遲娑來說,恐怕也覺得這事發展到這般地步,同末址撇不去乾係,又為著六界生靈念,才選擇同神族和九重天站在一處。”
“師傅說的不錯,如今天帝昊倉的作風,同他的父君確實是一脈承之。為著‘欲加之罪’謀劃萬千,即便是自己的子嗣,也能當做棋盤之上的一顆棋子。”音楠站著給自己添了一杯酒,一飲而儘道。
陌桑知其所指,老天帝將昊倉作為棋子,昊倉又將予繹作為棋子,謀算之下,卻並非隻有末址牽扯其中了……遲默最後若不是一舉斬滅因果,想來,這樣的謀算一代接一代,無窮儘下去。
“不過,老天帝的謀算也不無道理。”陌桑無奈笑道,“當初的末址之境,以濁息而成,再吸食凡世瘴氣執念,雖有君上能壓製淨化,但這樣的規律之下,末址若崩,受難的仍是六界……”
音楠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或許這個問題,隻有師傅才能解答了。
見音楠一臉深沉,陌桑又道:“師兄今日將話已經點透,想來你同天帝商議之事,不日也將有眉目,這件事情終歸是往事,多思已經無益,為今之計,是要好好考慮接下來要麵對的。當初妖鬼之亂好歹知道作亂是誰,如今之亂,目前,可還沒有一絲線索。”
陌桑說的對,不過方才說到於佑體內有創滅之力,能造化萬靈,這倒是讓音楠感覺線索呼之欲出了。
陌桑看音楠仍沒有說話,將手中的酒壺遞過去,碰了一下,說道:“誠然,你這個君上當的不是時候,但是同本君喝酒就喝酒,本君受累給你講了一番故事,怎麼,讓你焦心起來了?”
音楠聽此,笑了笑,道:“不過是想到,擇君之禮中,能生滅萬劫讓新君曆練,這創滅之力又能造化萬靈,總覺得其中,是不是有什麼關聯……”
陌桑神君已經有些醉了,沒有太聽清,隻道:“不過,聽完這些,你也同本君分析分析,師兄他今日一反常態,竟然威風凜凜地闖入九重天,取走這記憶,到底要做什麼?總不能像予繹一樣……”
說到這裡,突然清醒,看著音楠道:“不行,你先思著,我怕師兄晚節不保,誤入歧途,毀了根基,我得去末址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