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喜歡做阿月,在這裡才會被稱作月娘子嗎?”
“是。我覺得末址如今其實並不需要我,而是我需要它。可是,那些事情,你沒有同我說我也曉得,如今,末址因我而陷入囹圄之中,若真是如此,我內心裡也仍問著自己,到底為何會同我有這些萬縷千絲的聯係……”
“放心,這些事情是我還沒有處理好,讓你自傷,是我不好。”
音楠將霽歡攬入懷中,他猜的不錯,霽歡表麵上裝作相信,不在意,實際上內心深處並沒有真正地放下,想必來人間一趟,在此釀酒賣酒,等待子川結束此生,完成泓渃之願,不過是給了自己一個空間,讓自己抽離。
“既然喜歡阿念,不如在此多留一留,阿念也很喜歡你。”
“嗯……我也是如此想的。”霽歡抬起頭對上音楠垂下的眼眸,“那些事情留給你,我在此照顧阿念,也……等你來接我!”
“還有一件事情。”音楠將這話題轉開,道,“豎亥幻境的前因後果。”
音楠將自己上九重天以及淩師傅同天帝的糾葛隱去,隻說了關於遲娑的那些故事,聽完之後,霽歡似酒意瞬間褪去,一言不發地看著天空,問道:“所以……也是天命,也是情緣情劫?”
“是。”音楠亦有感慨。
“但是,我與師傅相處之中,常常對我有一種讓我莫名的感覺,你說……有沒有可能,記憶的因是師傅,成這段幻境中的師傅,在往複之中,也……有了自己的意誌?”霽歡說出了這個大膽的猜測。
“我沒有更多相處不得而知,隻是,如今幻境已毀……可何況,就算她有了意誌,想必也希望結束幻境因果吧!”
“劫數緣數……漓海戰場之上,師傅她勘悟魂引,以生死之劫催之,最後曆劫成功,若非出末址幫助平定妖鬼之亂,或許……但為何,姐姐最後沒能曆劫成功,魂引隻得情劫催之,最後卻……”霽歡念念有詞,
音楠再將霽歡擁住,寬慰道:“魂引之術,末址之君修行至高法門,想來本就同天命相契,借天命而為之。重生或是羽化,正是平衡木的兩端,並無偏移。”
“那你呢?”
霽歡眼中的擔心為這雙清澈的眼睛添了一層陰翳,音楠知道這意思,若是魂引必然伴隨劫,那等待自己的是哪一個?
“不知。但是……”
“音楠,有我在,你放心。”
霽歡將這句承諾說出時,音楠心中不知該作何,言語並不能將霽歡的執著抹去,這話便暫且不再繼續下去,遂換了個話題道:“我方才就想問你,我見你屋中擺著那樣大一個書架,放了許多書,但……”
“嗯,你沒看錯,都是各處搜羅來的話本子。”霽歡聽此,將方才沉重的話題一掃,從背後抽出一本,“學堂之中幾位同窗雖然也給我看了話本子,但是,我覺得我同姐姐喜歡的不甚一樣,當初沐昭流傳出的話本子雖然經典,看多了,其實有些……疲累。而且,那些話本子的故事好些我聽過。”
“聽過?”
“對。姐姐講過,所以再讀起來,覺得並沒有姐姐講的精彩。”
“是啊,論及繪聲繪色,誰能比得上她?”音楠想到了阿念,那個性格,倒是隨她。
霽歡眼中有光閃過,懷念般道:“我總覺得我眼中的姐姐,和你們眼中的特彆不一樣。不說這個了,音楠,在這裡的話本子,倒是更多樣,凡人譜寫的故事嘛也有許多哲思!所以,要不要我們一起看一看?”
“講什麼的?”
“我正看的這一本,正是關於幻境的故事,說有一人因為夢中遇到自己變成了蝴蝶,到他醒來之時卻不知,到底是他夢到蝴蝶還是蝴蝶夢見了他。”霽歡一邊翻著書冊,一邊講著,翻到有折痕的一頁道:“你看,這裡,這人開始不斷尋找自己同蝴蝶的相似之處,以至於最後完全沒有了自己……”
音楠從前覺得霽歡最喜歡的是打架,現在看霽歡在讀的這些話本子,現在覺得若是她當一個教書先生,教授古籍文章,說些哲思感悟應當也很不錯,總之,霽歡其實無論何處何時總能自洽。二人正在閒談,忽聞莊外一陣急蹄,帶著馬車車轍之聲在夜中尤為刺耳,霽歡目光忽又銳利,將話本子放下,飛身落在了馬頭之上。
“籲……”
策馬而來之人勒馬騰空,看此人衣著,同子川府邸外守備倒是一樣,音楠緊隨其後,霽歡立在馬頭看清來人又後跳下來,問道:“何事如此驚慌?”
那人下馬跪地,拱手道:“月娘子,今日,王上有召,大人接旨之後,便咳血不止,渭城醫士皆束手無策,在下鬥膽來此,請月娘子入府一看。”
“我怎麼沒有見過你?”霽歡有些警覺,子川的命數並非絕於今日,但聽其這樣說,分明是油儘燈枯的模樣。
“在下平日並不守在府外,乃是府內巡防,大人府中府兵幾百,在下見過月娘子,但月娘子來此一般是見大人,故而不認識在下。”他氣息不勻但話說的也沒毛病。
倒也是這個道理,但是霽歡心中隱有不安,看了一眼音楠,音楠卻道:“我同你一起去看一看。”
“月娘子。”來人看了一眼音楠,說道,“這人在下不曾見過,大人身份特殊,這陌生之人……”
“不是什麼陌生之人,這位是我夫君,且醫術了得,有他同去,舟大人的病,好的快一些。”霽歡又看了一眼後麵的馬車,這馬車的式樣也不是舟府之中的,四乘馬車,即使這位舟大人歸鄉之前也曾位高權重,但實在是用不了這樣規格的馬車。
此事有異常。音楠懂了霽歡這個眼神,點了點頭,去看看便知曉了。
照理說來,此時渭城之中已然宵禁,但沒有想到入城之中並未遇到任何盤查,直到距離舟府尚有三條街的地方,霽歡看到外頭燈火通明,兩側街道五步分立戎裝將士,這模樣霽歡有些印象,卻又一時想不起來。音楠見霽歡表情有異,問道:“可是認識?”
“好像見過,但今日來請我必定不是為著舟大人,你看這火光,分明是將舟府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個遍。”
“方才來請的那人說的什麼可還記得?”
“王上有召?”霽歡想著這句無關輕重的話,“但是子川命理,不是歸鄉之後,便就鬱鬱而終,當沒有什麼大的風波……此事有些奇怪。”
說話間,已經到了舟府門口,府中有兩位沒有見過的人弓著身子,踩著碎布低著頭,將霽歡和音楠迎了進去,入花廳之時,李嬤嬤突然來此,跪在了霽歡麵前,道:“大人……許是不行了,想單獨見一見月娘子。”
霽歡看了一眼音楠,都覺得此事蹊蹺,但此事並不好發難,便先順著這戲往下唱,由著那碎步弓身的兩人帶著音楠往相反方向離開,霽歡隨著李嬤嬤往後院而去。一路上,霽歡見李嬤嬤滿頭是汗,心中已然有了猜測,但是這猜測之人之事的源頭自己卻仍是不清,回廊之中,李嬤嬤許是緊張,回過頭看了一眼霽歡,說道:“月娘子……我等……”
看其話中有話,但在嗓中堵著要說什麼沒說完,霽歡正想問問,卻見回廊轉彎處又是兩位同引音楠離開之人一樣裝扮的男子,竟然橫刀將李嬤嬤攔在了此處,霽歡看的出來,這兩位的身手皆是上乘,但舟府之內並沒有如此身手之人,李嬤嬤乃是一直陪伴舟大人之人,算是府內管事,府中從不會有人這樣對待。
兩位將霽歡帶到房門口,霽歡進門之後,珠簾背後有人影端坐在一桌酒席旁,身後那兩人已經輕輕將房門關上。
“月娘子,我們又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