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卬見阿月臉上這般表情,眼中黯然,停頓半晌後,仍迎著這樣的目光,溫和回道:“阿月,你不記得了嗎?我們同根同源,自然心意相通。”
這話仿似在哪裡聽過一般,可這曖昧不清的話到底什麼意思,阿月想不明白。
“什麼同根同源?”
“阿月,我們快定親了。”寂卬沒有回答,但說的這句又像是回答,他的笑容讓阿月仍覺得有些發寒,誠然,在回憶之中,寂卬因救自己險些喪命……
不知為何,阿月隻覺得現在的自己猶如砧板魚肉,任人宰割。眾口一詞的話,反倒是讓她成為了那個背信棄義之人。
定親……可若是定親,為何自己看眼前之人仍同陌生人一樣?何況還有那些斷斷續續,無法同現在連續在一起的記憶,錯亂地找不到鏈接之鎖,但仿佛自己越想的深,越似往深淵之中墜的深一樣。阿月不自覺往那把劍看去,誰知轉身之間,方才放著劍的架子……哪裡還有什麼長劍什麼劍架,浴桶旁邊不過是放著衣物架,上邊隻隨意搭著幾件衣物而已。
寂卬用身體擋著木架,站在阿月眼前,忽然換了一副表情,如臨大敵一般,手指在唇間一指,示意阿玉不要出聲,又拉著阿月再到了窗邊,側著身體似乎在防備有人看到,指著遠處朝阿月道:
“方才不過是逗逗你罷了!你之前想的那些並沒有問題,但是,我們確實快定親了。隻不過,這定親不過是做一場戲,一場騙那兩位的戲而已。”
“什麼?騙?”阿月驚呼,又被寂卬輕輕捂住嘴。
隻見他關上窗戶,繼續說道:“你也奇怪,為何明明我們在沙漠之上,眼下卻有這般變化吧?”
看來自己的記憶確實沒有問題,阿月定睛看著寂卬,就算他已經這樣說,阿月還是帶著諸般疑惑,遲疑地點了點頭。
“因為,那兩人並不是師傅和你姐姐!”
“什麼?”阿月更是難以置信,壓了聲音道,“可是……方才師傅……你說不是師傅和姐姐,那她們是誰?”
“她們不是全部的她們,或者說,真實的她們。我們現在看到的,乃是那沙漠之中為亂的妖邪所化,你還記得嗎?沙漠之中妖邪眾多,上次盜匪之事後,妖邪已經附身於她們!”
阿月緩緩轉過頭看向了寂卬的眼睛,想要從他的目光之中,找一找這匪夷所思的話中的漏洞,但自己裡頭恍惚是有關於妖邪的一點零星記憶。並且,見寂卬卻仍防備著聽外頭的動靜,那個神情凝重而認真,不禁讓阿月也覺得,他說的這番話是真的。
可是這……
按照寂卬所說,當日沙盜被他二人所滅之後,他在那一箭之下確實受傷很重,師傅為他療傷之後保下他的性命,又說姐姐同師傅走散,便隻交代阿月照料。他在阿月日夜不息的照顧之下,加之自己的底子好,調息將養得當,時至如今已然恢複如初。
不過,追擊沙盜而去走散的姐姐,以及救治完寂卬又離開的師傅,卻遲遲未歸。
等到寂卬身體恢複,欲帶著阿月再去尋找二人時,卻見她們兩個帶著一群,仿佛是逃難之人,來到了客棧附近安頓。當阿月問她們發生何事時,隻得到一個隔壁城池被盜匪肆虐,她們二人追至盜匪的老巢,救下了這些逃命之人的消息,隨後,這些人便在此處住了下來,建屋子修房舍,半落璧熱鬨了起來。
“這些我雖然全無印象,但……聽來也沒什麼問題。”阿月問道。
“是,剛開始時,我也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師傅和你姐姐都是古道熱腸的狹義之人,有此善舉也無不妥,所以我們兩個一直幫襯著周圍的人,安家於此。但是……”
寂卬提到當時射過來的那道冷箭。
據寂卬回憶,那些人在半落璧住下之後,並沒有背井離鄉的痛苦,也絲毫不像是,從窮凶極惡的盜匪手中逃脫之人,在半落璧,很快便如同長期在此定居之人。而因這些人皆感謝她們善意之舉,常日裡總會送些家常之物,而熟識之後,得知幾位學識源廣,武藝高強,便將家中孩子送來客棧讀書習武,此後客棧便不再是客棧,變成了學堂。
說到此處,這倒是同阿月此前,在半落璧之外暈倒之時的記憶相合,原來朗朗書聲確有其事,這便是自己為何抱著一摞書的原因。
但是,事態的變化便也出現在這個時候。那段時日,為幫助各家在半落璧生活,也為著學堂之中的孩子,師傅和姐姐便央寂卬,去外邊的城鎮之中采買各類物什。那日寂卬方回來,便看到阿月暈倒之時,師傅同周圍幾人商議,說阿月借著去各家幫忙之機,在暗中調查這些人的來曆,看來對他們已經有所懷疑。為保謹慎,當儘快將阿月除去。
當時寂卬雖然並不知道,究竟這其中到底有著何種隱情,更不知道她們所說的,阿月在調查懷疑的到底是什麼,但師傅和姐姐的表現太過不尋常,除去阿月的話不應該從她二人口中說出。細想下來,蛛絲馬跡便浮現,從那日帶著這些人回來之時,師傅和姐姐便已有不尋常,比如她們常常背著阿月在商議些什麼,比如好幾次夜深時,她們帶著一群人在半落璧湖心穿上,還有幾人深入水中,這些寂卬無意之間發現過好幾次。
事到如今,當下最要緊的是保下阿月。
故寂卬守著阿月醒來後,對了對心中所想,二人商議,假借定親之說先穩住她們。
“說不通啊?為什麼定親之說就能穩住她們?我們兩個這個時候說什麼定親,不更是讓人懷疑?我們此前難道有過什麼定情之舉?不然的話……這樣說不反倒讓人懷疑?”
阿月此時亦聚精會神,一邊聽著寂卬敘述近些時日種種,仿佛聽一個玄妙的故事,一邊也在尋找著這些話中的漏洞。
寂卬看著阿月,像是對這個她問出這個問題有些不快,低聲道:“因為我同她們說,按照我老家習俗,遊子在外,無論何處何時定親,之後皆需回鄉麵見雙親祭奠先祖。這樣說,她們也倒是沒有懷疑,畢竟我為你差些命喪此地,你以身相許,也很合理!而這樣下來,便能夠合乎情理不算突兀地將你帶走,如是這般,她們想除去你的想法便擱置了。”
表麵上這個說法,也算是成立,雖然阿月不記得自己曾經同寂卬謀算這些,“可是,”阿月疑問道,“師傅和姐姐,我感覺她們不是很關心我嗎?方才還在為我療傷醫治,為何會想要除去我?還有,所謂的‘我’在調查的事情,我同你說過嗎?到底是為何事?”
“你體內擁有著非人間的元神,靈力與常人不同,你同她們相處的時間長,雖然你當日並沒有同我細說,但必然是發現了什麼證據或者線索,所以你才會篤定地告訴我,師傅和你姐姐此前定然遭遇過什麼不測,眼下不過是妖邪寄於其身之中。而你告訴我,半落璧湖底有著地脈之澤,若是取得,可得道成仙!這群妖邪所化之人佯裝來此,必然為的是地脈之澤!”
“我……說的?”
阿月聽著這些據說是自己說出的話,眉頭深了又深,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半點於腦海之中存在過的印記,且這番話,如此難以令人相信,猶如野狐吐著鬼火的誘惑之語,讓她隻能帶著審視的眼睛一直看著寂卬。
寂卬神色未動,仍是一本正經,少有的那種一本正經,繼續說道:“那些此前騷擾的沙盜匪賊亦是妖邪所化,為的就是搶奪半落璧的地脈之澤,先遣的那路人馬被你所傷,後來之人又再度被你殺去,連同刻意引你入圈套,你卻從箭下躲開,他們開始忌憚你的靈力,才會變成師傅和你姐姐來此,就是希望有朝一日除去你!那些帶回來的人全是妖邪所變,在半落璧住下,便是為了能夠對付你,對付我們。”
寂卬說的十分堅定,似乎在逼迫著阿月相信這一套說辭。阿月將眉目鬆開,聽他將這些話說完,又認真想著每一個字之間的邏輯,它們聯係如此牽強微弱,但是她卻一時之間找不到該問些什麼。
“可是,我們明明不在半落璧了,這裡可不是沙漠綠洲!”阿月看了周圍,終於找到反駁的地方,反問道。
寂卬將手指擋在了阿月眼前,從她額前拔出了一根銀針。
“這……”這不是方才師傅替自己施針時的銀針?怎麼還在自己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