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的後半夜總裹著一層化不開的潮意,連保安宿舍那扇漏風的鐵窗都擋不住。
窗沿上凝著的水珠順著牆皮往下淌,在水泥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混著牆角舊空調外機嗡嗡的轟鳴,把宿舍裡的悶熱攪得愈發黏膩。
小王的手指還僵在手機屏幕上,那聲“她今晚不回來了”像塊冰,順著聽筒滑進心裡,凍得他連指節都泛了白。
手機背麵的汗漬沾了灰,在“保安部”的塑料牌上蹭出幾道印子,他卻渾然不覺,隻盯著對麵牆皮剝落的地方發呆,臉色比牆灰還難看。
“喂!發什麼愣啊?”上鋪的床板突然“吱呀”一聲響,小張攥著欄杆往下探,軍綠色的褲腳還沾著白天巡邏蹭的草屑,“蘇女到底怎麼說?顏夕姐是不是……是不是真跟那小白臉出去了?”
他話沒說完,人已經踩著爬梯往下跳,落地時太急,差點撞翻床邊的塑料盆,盆裡的涼水麵濺出來,打濕了他的拖鞋,他也顧不上擦。
小王終於緩過神,喉結滾了滾,聲音有點啞:“蘇女說……顏夕傍晚就借了她的悍馬,說去約會。還發了信息,說今晚不回員工宿舍了。”
“不回了?!”小張的聲音陡然拔高,手猛地攥成拳,指關節捏得發白,“憑什麼啊?那李文東不就是長得小白臉嗎?穿個西裝梳個油頭,有什麼好的?我的女神……這簡直是奪妻之仇!我記定了!”
他越說越激動,在狹小的宿舍裡踱來踱去,腳邊的塑料瓶被踢得叮當響。
角落裡一直沒說話的李默終於放下手裡的搪瓷杯,杯底碰在桌沿上,發出一聲輕響。
他剛泡的枸杞菊花茶還冒著熱氣,氤氳的水汽模糊了他眼底的倦意:“彆瞎嚷嚷了。人家倆是老鄉,高中就認識,李文東還是她的初戀。咱們啊,早死這條心吧。”
他說著,伸手揉了揉眉心——值了大半夜的班,本來就困,再聽小張這咋咋呼呼的,太陽穴更疼了。
“認識久算什麼?”小張猛地停下腳步,眼睛瞪得溜圓,“電視裡不都演嗎?青梅竹馬不及天降,深情不及久伴!咱們天天跟顏夕姐一起上班,他李文東一個拍電影的,一年到頭能見幾次?再說了,一個是明星,一個是保安,他能懂顏夕姐喜歡吃樓下茶餐廳的菠蘿油嗎?能知道她怕黑,夜班下班要走亮堂的那條路嗎?”
李默聽著,忍不住嗤笑一聲,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你倒是觀察得仔細。可你忘了,是顏夕主動約的李文東。他倆這叫久彆重逢,今晚指不定在哪……”
他頓了頓,話沒說透,卻故意往曖昧的方向引,“我跟你說,就顏夕那性子,以前連礦泉水瓶都擰不開,現在說不定正幫著李文東給車胎打氣呢——你信不信?”
“哢嚓——”
像是真有玻璃碎裂的聲音在宿舍裡響起來。
小張的臉瞬間垮了,剛才那股子衝勁全沒了,耷拉著腦袋,像隻泄了氣的皮球。
小王也愣著,手裡的手機“啪嗒”一聲掉在床鋪上,屏幕亮了一下,正好映出他眼底的失落;最讓人意外的是葉陽煦。
這位平時最沉默的保安,此刻正攥著衣角,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連耳尖都紅了。
他一直坐在靠窗的位置,手裡偷偷捏著一張皺巴巴的照片——那是一次活動中,眾人的合照,照片裡顏夕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此刻他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又輕又急:“不可能!顏夕絕對不是這樣的人!她怎麼會……怎麼會給彆人打氣?”
李默看他這模樣,心裡也軟了點,擺了擺手:“好好好,是我說錯了,她不會。行了吧?”
他放下杯子,起身拿起外套,“你們慢慢琢磨,我去找蘇女吃夜宵,今晚通宵的那種。”
“哎!”小王突然抬頭,急忙喊道,“默哥,幫我打包一份炒牛河!要加蛋!”
李默回頭,翻了個白眼:“你小子倒會使喚人?我跟蘇女吃海鮮粥、避風塘炒蟹,你就想著你的炒牛河?”
話雖這麼說,卻還是擺了擺手,“知道了,等著吧,早上我再拿回來”
說完,他拉開宿舍門,一股冷風灌進來,夾雜著遠處夜市的叫賣聲,門“砰”地一聲關上,把三個光棍的心事都關在了裡麵。
宿舍裡瞬間安靜下來。
小張蹲在地上,盯著自己的拖鞋發呆;小王拿起手機,翻了翻顏夕的朋友圈,最新一條還是昨天發的小區晚霞。
葉陽煦則把照片小心翼翼地疊好,塞回口袋裡,又望向窗外——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隻有遠處高樓的霓虹燈,在黑夜裡閃著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