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這次倒是沒做什麼反應,連回頭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波本說話是不中聽了一點,但起碼這次,他說的是事實。
不過,經過一番爭鋒相對之後勉強確立好了上下級關係的庫梅爾和波本,現在相處的狀態倒還是挺微妙的,有一陣日子沒同時接觸他們兩個的琴酒多少有點意外。
這種相互都把惡意寫在明麵上,卻又知道短時間內不可能相互切割的搭檔關係,或許也能算一種理想狀態吧。
“你也是啊庫梅爾,小心一點自己的皮囊。可不要因為沉溺於玩樂,把最重要的事情搞砸了。”
“誒?前輩是不滿我這麼晚還跟著樓上的偵探先生一起出去嗎?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是這樣的嗎?我看你挺喜歡這種,平淡的學生生活的,‘唐澤’。”
“一開始有點好奇罷了,都幾個月了,現在,稍微有些厭煩了。”
“隻是厭煩作為少年犯到處被排擠的生活而已吧。”
“大概是吧。”
因為風平浪靜,已經許久沒有去關注過庫梅爾日常偽裝生活的琴酒默默點了點頭,稍稍放下了一些先前打電話時產生的疑慮。
對其他在組織裡長大的、沒有體驗過富足安樂生活的孩子而言,唐澤昭的生活狀態或許是令人羨慕的,足以腐蝕他們的意誌,但對庫梅爾恐怕什麼效果。
除開平凡且因為犯罪過往而黯淡的高中生生活之外,庫梅爾使用自己的臉麵對大眾的時候,得到的從來都是一片讚譽與褒獎。
智商也好,光鮮的背景也好,他完全是個活在聚光燈下的欺詐者,受到大眾的吹捧。
戴上偽裝以後,他要麵對的卻是少年犯被孤立排擠,受儘冷眼的生活常態,說不定還會因為這種處境遭受到更嚴酷的欺淩,而他偏偏需要維持好唐澤昭的狀態,隻能被動地忍受這些遭遇,不可以擅自改變它們。
回想了一下近日沒有聽說帝丹高中發生過什麼離奇的死亡或者自殺案件,琴酒點了下頭,姑且為庫梅爾越發陰陽怪氣的言語狀態找到了一個理由。
好吧,至少他完成任務的時候還算安分。
“如此厭煩,還要這麼晚了跟著毛利小五郎一起出去?”
“啊,這就是另一回事了。畢竟一來,他女兒是我現在的同班同學,又是鈴木園子的朋友,二來麼……我還年輕,需要跟著偵探多多,學習。”
庫梅爾這麼說的時候,配上了兩聲輕快愉悅的笑聲,於是竊聽器兩邊的人都同時沉默了一下。
表麵上看這似乎是在說他在學習其他偵探的經驗,但聽上去,卻像是在學習什麼更加危險的東西……
“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就好。”數秒之後,波本的聲音姍姍來遲,“那關於今天的目標……嗯?”
伴隨著一個疑問的尾音,能明顯感覺到聲源向著竊聽器的方向飛速靠近。
又過了幾秒鐘,伴隨著一聲似乎看出了竊聽器來源的、不耐煩的咒罵,竊聽器那頭在短暫的蜂鳴以後,徹底寂靜了下去。
“你們把竊聽器貼在什麼地方了?”琴酒摘下耳機,將之扔在前方的麵板上,看向朗姆。
目光一如既往的冷淡平板,像是平視著前方,又像是什麼都沒在看一樣目中無人的樣子,偏偏令朗姆感覺到了一種額外的審視。
“……大概是離合器附近。”重新點燃了雪茄的朗姆哼了一聲,“是組織裡研發的新型號。”
怪不得。
他就說怎麼朗姆還能成功竊聽到波本的,哪怕隻有短短的十幾二十分鐘,搞半天,功勞不在於朗姆這個竊聽者身上。
疑惑得到了解答的琴酒點了點頭,站直起身,招呼也不打地徑直離開了。
他什麼都沒有說,但已經用行動回答了朗姆要求他來的時候提出的問題。
關於波本最近的不安分到底是因為什麼的問題。
很顯然,朗姆是希望將情況往更嚴重的方向渲染的,最好是能剝奪一部分波本支配資源,以及驅使庫梅爾的權限,但琴酒在聽完以後,再次將他的疑問歸類為朗姆最不想看見的一類。
——不存在什麼可疑行為,朗姆隻是又一次在借機爭權奪利而已。
對於這種內部的勾心鬥角問題,沒牽扯到琴酒身上,琴酒從來都是懶得理會,也不想被當槍使的,甩起臉色當然毫無負擔。
陰沉著臉抽完了一整根雪茄,朗姆才轉動了一下辦公椅,看向盆栽後的陰影處。
銀發的女人垂著頭,安靜地坐在那裡,仿佛和身邊的盆栽一樣,隻是這個房間的某個擺件一般。
顯然,之前不管是朗姆還是琴酒,都完全沒有在意房間裡還有這麼一個人存在,完全視若無睹。
“行了,行動組的人認定最近的問題不涉及機密,肯定不會出手乾涉了。庫拉索,想辦法進入一趟警視廳,搞清楚庫梅爾之前接手那個案子的人,到底是從哪裡搞來的跨齡人臉識彆係統。”看著身後落地窗外東京的夜色,朗姆放沉了聲音,“賓加的消息還沒傳回來,係統數據都已外泄了。賓加這家夥,跑去乾什麼吃的。”
這才是他這次找琴酒來的根本目的,那就是庫梅爾在伊東末彥一案中遞交回來的相關信息。
或許是對原佳明的研究方向並不知悉,哪怕是庫梅爾這個親手抓了一個技術骨乾回來的代號成員本人,也沒把這個係統當回事,隻是放在了與動物園這個浮出水麵的組織雜亂的新訊息裡一起提交了上來,卻引起了朗姆的高度警覺。
當然,他對波本的不滿和敵意本身就是有的,但他更多希望看見的,正是琴酒的這種避嫌一般的視而不見。
對他自己的某些想法,更有幫助。
“是,我知道了。”庫拉索應了一聲,站起身,從房間的另一個方向走進了暗門,腳步輕盈,貓一樣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來了,庫梅爾利用隱秘的渠道遞送過來的“機會”,終於來了。
東京的另一邊,迅速消滅了竊聽器的安室透踩下刹車,把唐澤拽下來一起清空了車身上所有的可疑附著物之後,才坐回了駕駛座上,露出了一個不悅的表情。
“我就知道朗姆非要叫我過去麵談就是要動手腳。也太粗劣了,這種手段。”他轉過頭,看向副駕上擺弄著發信器和竊聽器的唐澤,“你呢,之前給我發的消息又是什麼情況?琴酒抓你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