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嚇唬我,唐澤。”
本堂瑛佑看著唐澤臉上似乎意味很深的微笑,很快笑了起來,完全沒被他身上流露出的那種似乎有些陰暗的氣質所嚇住。
“你如果真的是‘那邊的人’,都不需要做什麼,光是聽見我說,我在找我失聯多年,和水無憐奈長的很像的姐姐這件事,就足夠造成麻煩了。如今,既然我和她都還沒出事,說明你就沒有什麼不可信的。”
行事謹慎從不等於質疑所有人,更何況他在發現了水無憐奈的新動向以後,做出了來東京的決定,本身就已是一場豪賭。
畢竟他的運氣從來都不好。
唐澤仔細看了他幾秒鐘,撇了下嘴,收起了臉上那不懷好意的笑容:“這麼篤定啊,你膽子倒是挺大的。”
即便過去的本堂瑛佑意識不到自己的家庭到底發生了什麼,在如今聯係上水無憐奈之後,他肯定是明白家庭的變故從何而來。
姐姐和父親都從事這種危險的情報工作,父親直到死亡都沒能給家人留下一點訊息。
如此多重的顧慮之下,本堂瑛佑能用一個晚上想明白關隘,然後毫不猶豫地找上唐澤這個最“可疑”的人,這背後需要的勇氣是極大的。
尤其是,在他其實已經有了一條退路之後。
“……你沒否認我的說法。”本堂瑛佑勾起嘴角露出勝利的微笑,“你確實知道一些什麼,是吧?”
“差不多吧。”唐澤用了個模糊的詞,轉而反問道,“你都已經聯係上了你姐姐,還來找我說這個問題,是要做什麼?有什麼打算嗎?”
說話間,人行橫道的交通燈轉綠,唐澤轉過頭,繼續帶著本堂瑛佑向前走去。
本堂瑛佑此人,如果也用考慮臥底的情況去考慮他,其實底子還是很不錯的。
有悟性,有決策力和執行力,腦子不笨,很有欺騙性的外表和很有欺騙性的演技,天賦還是很有一些的。
依照他家同樣差不多滿門忠烈的現狀,這家夥的目標恐怕也會是類似的職業就是了。
話雖如此,他要是真的不想走的話,他的立場和選擇就會比較微妙……
不知道唐澤已經在腦中給他腦補起了職業規劃,本堂瑛佑抓了抓頭,有些煩惱地歎了口氣。
好不容易找到了失散這麼多年的姐姐,他是真的不想就這樣離開。
可要是彆的打算……
“我也不是很清楚。”本堂瑛佑不自覺地放低了音量,似乎對自己的發言缺乏自信,“你應該知道我姐姐的一些情況。一旦我選擇接受現狀,為了安全離開這裡,等我再聽到她的消息……”
……可能就是她犧牲或者死亡的時候了。
本堂瑛佑沒有將這種殘酷的可能性說出來,不過不需要他說明,唐澤一樣能聽出他的潛台詞。
“對比她要做的事情,對比已經付出的代價,我的意願隻是很微小的因素。可隻要一想到,離開這裡就又會是漫長的等待……”本堂瑛佑做了個深呼吸,“……我就覺得,恐懼。”
是的,恐懼。
他還尚且不長的人生裡,等待這個詞已經占據了太大了分量。
等待治療,等待康複,等待離家的親人歸來,然後等待遙遙無期的消息……
與這樣孤獨的人生比起來,那點總是不順遂的厄運似乎像是命運的預演,讓他永遠做好最悲觀的準備和最壞的打算,那就是他期待的未來總是很難如期而至。
他的運氣是真的很不好,所以,假使這一次他所期盼的好的結果同樣無法發生的話……
“我的運氣總是很差,往往也等不到選擇的機會。”在最後,本堂瑛佑也隻是這樣說道,“我是真的,很羨慕毛利偵探。運氣好,真是件不錯的事情啊。”
唐澤挑了挑眉毛,稍微有點明白本堂瑛佑的想法了。
對這個永遠處在被動的環境當中,沒有選擇的資格,所以隻能將一切不幸歸結於厄運的家夥來說,動身來到東京,冒險去尋找失聯的親人,已經是他人生裡少有的主動。
一旦放棄這個選擇,接下來的他沒有辦法選擇更好的路,隻能選擇一條沒有那麼壞的路,來減少損失而已。
同意FBI方案可能確實更加安全,未來也有所保障,說不定還能偶爾的,和姐姐有所聯係,然而這約等於將自己作為挾持姐姐的人質,放在了一個不那麼完全友善的人手中。
如果哪一天,FBI方麵和姐姐產生了分歧乃至矛盾,那麼他的存在就會變成威脅水無憐奈的籌碼。
不同意FBI的方案,他也很難在東京留下來。
相似的外表,很可能牽扯到伊森本堂的人生履曆,疊加上他缺乏專業技能,甚至比普通人更加體弱一些的現狀,留在東京,很可能隻是給水無憐奈增加更多顧慮與累贅。
然而離開東京,離開日本,就又將麵對遙遙無期的等待和沉默。
“……好吧,所以找到我,是想要我提供新的選擇給你嗎?你想要留下,還想要學習或者成長,去為她做一些什麼?”
“太天真了,是吧?”
“或許是有一點。”站在波羅咖啡館門前,唐澤轉回過頭,“不過,這個年紀的人要是連一點天真和衝動都沒有,那就真的沒什麼長處了。”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和緩回答,本堂瑛佑愣了愣。
唐澤沒有等待他的回複,伸出手,直接推開了咖啡館的門。
“我回來了,榎本小姐,安室先生。”
“歡迎回來。誒,今天是有同學一起來吃飯嗎?”
“嗯,是班上的同學。”唐澤說著,看了表情開始變得微妙,正在慢慢眯起眼睛的安室透一眼,正色道,“是個很聰明的好學生呢。不介意午飯帶上他的一份吧,安室先生?”
總感覺唐澤這句話一語雙關的安室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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