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記憶退化到了很多年之前?”
在本堂瑛佑的病房裡等待的唐澤看著從陰影裡鑽出來的星川輝,得到了這個意外的回答,眉頭一下子飛出去了。
庫拉索的失憶是劇情慣性,更是具備潛力的麵具使第一次接觸到認知世界造成的衝擊。
結合當時普拉米亞殿堂狂轟亂炸,根本不似在人間的狀態,庫拉索的大腦自然就宕機了。
不過最後打出來的不是記憶清空,而是數據回滾,這就有點出乎意料了。
“大概多少年前?沒進組織,還是剛進組織的時候?”
“剛進組織那會兒吧,我猜。”星川輝在空了的病床上坐下,將眼鏡重新戴回臉上,“她說自己叫索尼婭,而且她默認出現在那裡的我,也是‘被選中的幸運者’。”
為了不驚動FBI,他來回穿梭兩個病房都運用了自己的能力,所以都是用的怪盜裝的形態。
現在變回自己的樣子,他想都沒想的就把眼鏡戴回去了,動作甚至是急切又有點狼狽的。
他的動作唐澤當然不可能錯過。
“她那個樣子,讓你想起以前了?”唐澤沒有追問庫拉索的狀態,而是順著他的話反問,“過去的庫拉索應該和你情況差不多吧。”
庫拉索的問題不難解決。
她不恢複記憶,想要取得她的信任不困,如果她恢複記憶了,隻會更深刻地明白唐澤和自己是一個陣營的,更不可能做什麼對抗的舉動。
他讓星川輝越過FBI去了解一下庫拉索的情況,隻是為了明天不出什麼岔子,以免她橫插一杠,影響到了赤井秀一那邊的大戲。
所以比起她,唐澤現在倒是更在意似乎有所觸動,情緒不太穩定的星川輝。
抓著鏡框的手僵硬了一會兒,知道以自己的偽裝功力根本瞞不住唐澤的洞察力,星川輝放棄地放下手,歎了口氣。
他明白唐澤追問的原因,更明白哪怕自己抗拒回答,唐澤也有的是辦法把話套出來。
在彆人不情願的時候依舊我行我素地關切,是唐澤身上少有的、星川輝極為抗拒的部分。
“情況是差不多吧,我想。”很不情願,星川輝慢吞吞地回答道,“剛被帶走的時候,我也以為自己‘運氣不錯’。”
他人生的前十八年底色都是相當昏暗的。
吞口重彥自不必說,這個人從來不把他當做自己的孩子,不隻是毫無舐犢之情,甚至是厭惡到恨不得他去死的。
但在被吞口重彥發現之前,他的人生也未見得好到哪裡去。
“我媽媽對我並不壞,不過,我十歲之前過的也就那樣。”或許是開了一個頭的原因,在麵對唐澤進一步的追問時,星川輝聳了聳肩,說的流暢了許多,“她是偷渡過來的,並不會說日語。我隻是一個意外。”
對星川輝來說,他的母親不是什麼壞人,隻是個為生活所迫,出賣了自己的可憐女人。
他不清楚她是為什麼會遠渡重洋跑到這個地方,給一個有妻有子的男人做情人的,可從她並不適應這邊的生活,以及語言上的不通,不難猜測出背後都發生了什麼。
“人口買賣,地下交易……東歐那邊的黑產,在這個方麵確實很發達。”很明白這句簡短的話背後的信息量,唐澤隻是蜻蜓點水地提了一句。
吞口重彥是個惡習滿身的男人,貪圖財色放在他身上並不奇怪。
可他同時身份敏感,不僅是個政客,而且是個靠著妻子的家庭往上爬的政客,他不能通過簡單的辦法去滿足自己的欲望。
這個時候,一個來自國外的、甚至不會說日語的女孩,年輕、漂亮,沒有其他謀生的手段,沒有渠道向任何人泄露他的秘密,像是一隻關在籠子裡任自己賞玩的鳥,無疑是個完美的選擇。
“嗯,我想也是。她沒有和我說過這些。”同樣沒有多言,星川輝搖了搖頭,“她願意留下我已經是她能做的、最大膽的冒險了。”
這背後的原因不好斷言。
或許是從吞口重彥身邊逃開之後,缺乏謀生手段的她沒有錢這麼做,也有可能是當年那個來自東歐的女孩可能也是一個東正教徒,並不能輕易終止妊娠……
總而言之,星川輝誕生了,誕生在一個不適合養育孩子的環境裡。
哪怕他不展開說明,唐澤也大概想象的出,他那段時間是什麼樣的形象。
他的母親沒什麼謀生手段,語言不通,隻會幾句日常的會話,養活自己和他都很困難,讓他能找到學校,學會基礎的聽說讀寫,可能已經窮儘了她的力氣,不能再苛求她如何花費心思地教育孩子了。
“吞口重彥找到我,把我帶走的時候,態度就很惡劣。我一直到被他扔進了組織的基地,才意識到他原來是我的父親。我一開始還以為是母親惹到了什麼麻煩,我被抓走抵債了、什麼的呢……”星川輝自嘲地笑了兩聲,“所以剛被送進組織的時候,我真以為我走運了。”
組織當然是個狼窩虎穴,但他過去的目的是接受實驗,自然而然的,基礎的溫飽是要保障的。
能吃飽飯,有乾淨的床,能安心地入睡……
對比這些事情,沒有機會繼續上學這種事,對一個活下來都很困難的孩子而言實在是無足輕重。
“庫拉索的情況可能比我更誇張一點。”想到剛剛庫拉索在黑暗中的神態,星川輝連嘴角那絲嘲諷的笑意都擠不出來了,“她說自己叫‘索尼婭’,用的並不是英語發音。她本身,可能就是被從其他地方弄過來的孩子。”
“嗯。”唐澤點了點頭,“等於說,她也遭遇了和你差不多的情況,接受了很多實驗,隻不過她在此期間表現出了一些能力,被組織提拔了。”
而星川輝沒有,徹底成為可以被消耗的炮灰。
和隔壁現在已經硬邦邦的楠田陸道,大概是差不多的地位。
“我想我大概知道她為什麼會失憶。”星川輝沒有反駁唐澤的說法,隻是撇了下嘴,“她吃了太久KA了,其實情況和你剛看見我那會兒有點相似。”
“你指的是?”唐澤壓了壓眉毛,腦海裡非常地獄地閃過了吞口重彥殿堂裡的那個形象。
“KA係列的藥物會抑製人的情緒,關於它的功效,你比我清楚。”星川輝意有所指地看了唐澤一眼,“為了確保服用者的狀態穩定,很多時候是需要故意製造負麵的環境,去保持住那種毫無人性的情緒狀態的。比如,完全無聲的黑暗環境,閉塞的空間,寒冷,噪音……”
“啊,是這個意思。”唐澤恍然地點頭。
第一次見到星川輝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房間裡出現闖入者,比起開燈,對方的第一反應是舉槍射擊,看來這不完全是長期精神控製導致的異常。
這可能是他們這種被控製者最正常的狀態。
“所以,強烈的聲光刺激,是很容易導致服用者出問題的。她先後遭遇了高強度的體力活動,撞擊、爆炸、聲光刺激,加上,你知道的……”星川輝偏了偏頭,“我當初最不適應的部分不是被從那裡帶走,而是看見了那個殿堂。”
突然出現在吞口家的唐澤不是憑空冒出來的,是走捷徑穿過去的。
理所當然的,那個捷徑是吞口重彥的。
由於本質上是一家高級夜總會,是聲色犬馬的會所,吞口重彥的殿堂是非常光汙染的風格。
絢麗的霓虹燈,明亮的環境,嘈雜的音樂……
“我當時不是在形容我的感受,我那是真的快吐了。”星川輝如此總結道。
“……是這麼一回事啊。”
“嗯?”
“我突然明白為什麼有人看個亮閃閃的摩天輪,都能把自己看失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