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論和唐澤的交流,對赤井秀一來說,是很稀鬆平常的事情。
雖然不至於像是安室透那樣,因為扮演了唐澤的監護人,又在咖啡館工作,得每天相處,但唐澤跑來澀穀找他的次數還是很多的。
多到那個隻是偶爾跟著唐澤一起行動的小偵探,都能對岩井宗久的身份很是熟悉,可見他們交換情報頻率實際上很高。
不過,由於唐澤向他坦白身份,言明他在這麼長的時間裡到底都扮演了哪些角色隻是近段時間的事情,直接麵對這個身份的他,赤井秀一還是第一次。
“這也是你那個易容術的一部分?”赤井秀一觀察了唐澤一會兒,抬起手示意了一下頭發。
這頭白發不僅顏色和唐澤自己的發色相去甚遠,發型發質都相當不同。
而且離得近了觀察,還能發現它並不是簡單的假發,不管是發際線還是發根,都完全像是真發的樣子。
越是觀察,赤井秀一就越是為現在給自己出謀劃策的軍師感慨。
……也不能怪柯南發現不了唐澤的問題吧。在確認唐澤也具備易容能力,和貝爾摩德不相上下,某些時候還要更具欺騙性之前,那個倒黴的偵探小朋友,是很難拆穿唐澤的畫皮了。
“說是能力的一部分可能更準確一點。”唐澤毫不謙遜地點了點頭。
“所以,他們的‘銀發’,也是類似的原理嗎?”赤井秀一向下指了指。
這就是在暗示躺在病房裡的庫拉索了。
“你也懷疑過這個問題啊。”
“當然,那種顏色,怎麼看都不是天然的發色吧?尤其是琴酒……”
赤井秀一做了個微妙的表情,唐澤很快get到他想要表達的意思,忍不住噴笑。
確實,畢竟那是琴酒,光是想象他每天要怎麼打理那頭長頭發就已經很讓人出戲了,這要是想象一下他跑去給頭發漂色染色的場麵……
“性質不太相同。不過,我確實有往這個方向考慮過。”笑罷,唐澤稍微正經了一點,“所以我準備從庫拉索的角度入手,研究一下他的情況。”
“哦?看樣子你對怎麼處理她已經有想法了。”赤井秀一挑高眉梢。
在他的計劃,或者說,柯南的計劃裡,沒有考慮庫拉索這個意外狀況的,甚至於說,由於朗姆係這邊的情報人員絕大部分都是波本這樣的神秘主義者,不是唐澤專門提醒的話,哪怕庫拉索和水無憐奈一起被送到醫院,他們都是意識不到她的特殊性的。
他們這種行動組的成員,想要混到能認識很多朗姆係的家夥,是很需要運氣的。
像波本,要不是因為他們加入組織的時間相仿,混到代號之前有過合作,哪怕當初來東京接到的是監視唐澤昭的動向這麼一個需要和波本配合的任務,想要探明誰是波本,也一樣需要花費不少精力。
起碼在柯南的計劃裡,肯定是不可能存在庫拉索這麼個意外因素的……
“讓她就此消失在組織的視野裡雖然不是不行……”
而且卷進爆炸意外身亡,其實是一個很適合組織代號成員的意外死法,畢竟,對吧,死於各種完全和紅黑交鋒毫無關係的意外或謀殺是組織成員不得不品嘗的一部分。
“但我相信朗姆是不肯就這麼死心的。不如讓他絕望的更徹底一些。”
即便眼睛被眼罩遮蓋著,唐澤還是彎起眼睛笑了起來。
不一點點壓縮朗姆的生存空間,那他自己後續的計劃還怎麼展開呢?
“這就是你專程用這個樣子來找我的原因?”赤井秀一不意外地笑了笑,向外走了兩步,撐著天台的護欄,淡淡地詢問。
組織的監視者已經埋伏到了醫院附近,同樣在盯著醫院周邊,而且深度參與進了組織行動當中的唐澤沒道理不清楚這一點。
還要專程將他約到這種容易暴露在觀察者視野的地方交談,隻能是故意為之了。
“謹慎起見罷了。總要留一點幻想的餘地,才好麻痹他們的猜疑不是嗎?”唐澤沒有否認他的說法。
事到如今,就算唐澤不額外向安室透說明,當所謂赤井秀一的死訊傳來之後,安室透隻會比原先更加強烈的不相信消息的真實性,這一回其實沒有偽裝,然後試探FBI的必要了。
因為安室透腦子不需要動都知道,肯定有唐澤的事情,不需要質疑,赤井秀一一定沒死。
——已經死了的都能被這家夥搞回來,還擔心活著的被弄死了?杞人憂天!
不過,該演給組織看的戲碼還是要準備的。
既然這次給赤井秀一做的局更逼真,更不容易被組織質疑,那自然就要給波本的疑心再做一些鋪墊了。
“想要解決朗姆,還是需要一些特彆手段的。”唐澤上前兩步,與赤井秀一並肩站在一起,“這是個有些冒險的計劃——可能也有我自己給自己增加了太多難度的要素——不過,就像你的計劃一樣。一場孤注一擲的豪賭不是嗎?”
“你想要用更加隱蔽的手段解決他。”都沒有對唐澤的想法多加追問,赤井秀一就篤定地說,“這樣的難度,說不定比乾脆消滅他還要更大。他已經在那樣的地方呆了幾十年,不管認不認可他的能力和心性,他都是與那個體係融為一體的高層。這無異於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替換掉建築的地基。”
這是個非常冒險的計劃。
所有在針對組織進行計劃的人,想要做的都是一點點抽掉這個搭建好的堡壘的木塊。
按照所有正常的邏輯,這個規劃一定是按部就班的,從外向內的,一點點更換掉、拆解掉它的結構。
使用臥底,本身已算是兵行險著,約等於將一塊材料截然不同的積木遞進組織的手裡,期望他們對此一無所覺,毫無疑慮地把這些脆弱的積木放到關鍵的結構上去。
然而唐澤的計劃比那還要更冒進一些。
他盯上了被壓在最底部的、隻要抽走,就會令整個結構垮塌一半的積木塊。
“是的,我知道,這非常冒進。哪怕我為此做了很久的準備,我也不敢斷言我一定能成功,隻能一邊規劃,一邊試圖預判對方的人性和心理,等待那個破綻。這很異想天開,我知道。”
沒有直接告訴赤井秀一細節,唐澤隻是讚同了他的評價。
“但你會選擇這條路,一定是因為這樣損失更小、效果更好。”
“是,隻要我能成功,這就會是一場‘和平交接’,不會驚動多少人。”
“而且你還準備了退路。”
“沒錯。如果有萬一,波本如今已經展露出了足夠的攻擊力,完全可以發動他的力量,將一切粉飾成內部的攻訐和權力鬥爭。”
赤井秀一聽到這裡,轉頭認真打量了片刻站在身邊的唐澤。
或許是如今這副麵貌,更接近唐澤真實的內在,也有可能是上次的談話起了一些作用,現在的唐澤說話比平日裡要直接一點,並不吝嗇和他分享一些內心的情緒。
經曆過類似階段的赤井秀一哪怕不知道唐澤具體的規劃,也感受到了隱藏在這簡短的談話下,洶湧的情感。
“你似乎,不想等那麼久了。”赤井秀一選擇將這份隱晦的情緒點破。
唐澤沒有回答,隻是抬起頭看了看天空。
“我將諸伏景光,也就是蘇格蘭威士忌,從死亡中帶回來了。不止是他,還有更多人……這一點,你已經親眼看見過了。”
“是。”
“但是我找不到他們。我窮儘全力,也找不到能把他們帶回來的方法。我並非無所不能。”唐澤吐了一口氣,“現在,我很難不把朗姆視作殺害了親人的仇敵了。我等不及了。”
唐澤沒有使用任何描述和定語,不過赤井秀一已經明白他在說誰了。
這種憤怒、這種質疑和仇恨,不會太過顯露在表麵上,但它無時無刻不在心裡燃燒,靜靜的,緩緩的,永無止境的。
赤井秀一切身地體會過,更能理解唐澤的狀態。
他將嘴角的煙扯出來,把它挪到了離唐澤遠一點的方向,仿佛答非所問地說:“那你有嘗試過,尋找我父親嗎?或許你應該叫他伯父,或者也叫他姨父什麼的。”
不出他意料的,唐澤給了一個肯定的答複。
“赤井務武?我也試過,一無所獲。我還帶著那個東西找過你,同樣沒有效果。”
沒有轉過頭去看赤井秀一,唐澤不奇怪他會猜到這一步。
唐澤確實這麼乾了,就在伊達航歸來後沒多久,他來醫院的路上。
現如今,上一個大階段的任務已經交出了圓滿的答卷,結餘的欲石已經凝結出了第二個金色的怪異骷髏頭,到了該考慮下一個目標的時候了。
欲石能達成的奇跡已經遠超想象,仿佛能窮儘夢想的極限,自然容不得浪費。
他首先想到的先是自己的父母,在沒有效果之後,又試探了一圈宮野明美和灰原哀,還有赤井秀一。
不知道是否是想法和時機還不到位,目前那顆金色骷髏頭還是一點都沒動彈,讓人很是擔心前麵的一波累死人的任務,隻是狗策劃的騙氪活動,沒有複刻的機會。
赤井秀一其實不太明白唐澤具體是如何試探的,他姑且就這麼聽著,順著唐澤的話點了點頭。
“嗯,所以這種情況也許不是你努力不努力的事情。他們可能根本沒有死,就像我相信我父親隻是失蹤,因為某些原因無法聯係我們一樣。也有可能出了一些狀況,處在某種特殊的狀態當中……我隻要知道真相會在未來的某個時間等我,這就夠了。”
他是為了尋找父親失蹤的真相,投身這個旋渦當中的。
哪怕已經過去了十來年,隨著時間的推移,赤井務武生還的希望越來越渺茫,他的內心也不曾動搖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