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中，隊伍裡有人快步走過，厚重的軍用披風在風裡“啪”地甩開，擦過我身側那一瞬，帶著一股比雪更冷的氣息。
我下意識偏過頭，隻瞥見那抹冷灰的披風邊緣，就已經認出來了。
葉霖。
那個疑似原主“哥哥”的男人。
他眉眼依舊冷淡到極致，麵部輪廓被風雪打得發白，卻看不出半分情緒。腳步快而穩，每一步都精準得像刀切一般，袖口翻開時能看見他臂上軍銜的徽記，在灰暗的雪光中微微發光。
他在屍體間緩緩走著，低頭檢查每一具包裹好的屍體，偶爾彎腰掀開布，確認身份，再冷靜地蓋上，繼續前進。
風刮過他肩頭，吹起碎發，卻無法將他的目光吹亂。
我靜靜站在那裡，沒有動，也沒有叫他。腦中卻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敲了一下，浮出那一夜在首都星守城戰場上的畫麵——
我曾對著他，帶著血和火的氣息，叫囂著：“我就是那個你口中的那個痞子傭兵！”
那時，他一改之前的憤怒，麵無表情地望著我，眼底有一閃而過的失望與冷意：“作為葉家的後裔，你該為軍方而戰，不該像個野狗一樣混在傭兵裡。”
而我卻毅然選擇了身邊的夥伴，哪怕隻是一群被視作棄子的傭兵，也沒有半點動搖。
可現在，我居然也混在這群軍人當中，披著軍校製服，與他們一同前行，一同訓練，一同背負這片冰原的風雪。
——他曾經的那句話，被時間一點點刻進了我身體裡，直到現在這具偽裝過的“軍人”身份的身體。
我不知是自嘲還是歎息，微微低下頭。
阡陌察覺到我的停頓，偏頭看了我一眼，似乎察覺到什麼，卻沒問，隻靜靜站在我身側，像是一堵安靜的牆。
葉霖沒有看我們。
他的目光從未在軍校生這邊停留哪怕一瞬。對於他來說，我們這些被帶來的學員隻是暫時的棋子，是未來或許能用、也或許隨時能舍棄的“後備”。
他步伐乾脆利落，連情感都被嚴密包裹在那層冷風與披風裡，乾淨利落，毫不遲疑。
走過我們身邊時，他的袖口輕輕掃過，我甚至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極淡的冷杉香，與首都星那些古老訓練場裡的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帶著無聲的壓迫感。
一瞬間，我心口輕輕抽了一下，卻沒有動。
他繼續向前，低頭檢查屍體，動作流暢又準確，像一台安靜的機器。周圍士兵默契地讓開，隻有他在那一片屍體之間移動，成為唯一的焦點。
雪越下越小，世界像被壓進一口厚重的瓷缸，聲音全都被蓋住了，隻剩下心跳聲在耳後“咚、咚”地震著。
阡陌收回視線，輕輕拉了拉我的袖子，像是在提醒我繼續走。
我抿了抿唇，低聲應了聲“走吧”，抬腳向集合點走去，沒有回頭。
身後，那個曾經被我用儘力氣抗拒的背影，依舊孤冷、挺拔，像一柄被雪覆蓋的舊劍，沉默地駐守在屍體之間。
這一次，我沒有選擇再叫囂，也沒有選擇再逃。隻是一步一步地走，帶著此刻我無聲認下來的身份，帶著所有過去和現在，繼續向前。
——無聲，卻更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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