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本是順口一問,沒想到還能聽到諧音梗。
“豁,你這名字好啊,是本名還是後來取的?”
“不敢欺瞞貴人,原名就叫得福,不過是得到的得。”
“家中有三個姐姐,父親老來得子,說是神仙賜福,得了福氣,便取名得福。”
“當時和俺一起來這找活做的還有三人,不過東家唯獨留下了我,說我這名字取得好,寓意酒樓菜肴能給人帶來福氣。”
“俺爹知道了,說一定要報答東家的大恩大德,就又改成了道德的德。”
和珅聽著蔡德福的口音問道:“山東人士?”
“祖上是。”
“何時進的京?”
見蔡德福不語,和珅原以為他要錢,又掏出一粒碎銀。
誰知蔡德福搖了搖頭,四下張望,而後靠近和珅耳邊,小聲道:“祖上跟著姓李的進的北京,後來咱們大清不是把他攆走了嘛,俺祖上沒跟著姓李的走,就留了下來。”
和珅食指輕輕點了點蔡德福的額頭,笑道:“這又不是什麼不可為人知的秘密。”
“莫說你祖上隻是李自成手下的一小兵,即便真是李自成的後代也沒什麼,朝廷非但不罰你,可能還要賞你一個官做。”
“延恩侯這不活的好好的,有錢有地,還有美人美酒。”
“貴人可不敢亂說,俺祖上就是一個種地,俺這就去給貴人做豆汁。”
蔡德福告罪一聲,連忙往後廚跑去。
和珅望著他的背影,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和兄,你在笑什麼?”
“我笑這夥計名字取得好,得福、德福,這豆汁你等會兒可得多喝幾碗,這可是他買來的,也好沾沾福氣。”
後廚。
蔡德福將綠豆放在灶台上,喊道:“假廚子,做豆汁。”
假廚子,姓:賈,名:福安。
“說了多少遍了,要叫我賈大廚。”
“我堂堂大廚,你讓我做豆汁,我祖上可是——”
賈福安拖著長長的尾音,拿捏著腔調。
蔡德福接話道:“祖上給明朝皇帝做禦膳的,還給洪武皇帝做過燒餅和白菜豆腐湯。”
賈福安糾正道:“粗鄙,那叫救駕燒餅和珍珠翡翠白玉湯。”
蔡得福吐槽道:“還救駕,後人都說了是野史。”
“哼,我祖上就是做禦膳的,祖祖輩輩口口相傳下來的故事,怎麼可能是假的!”
“啊,對對對,您祖上是禦膳房的,您要不去東直門延恩侯府問問,看看人家認不認識你?”
“哼,延恩侯是不是真的朱明後代還兩說呢,我祖上可是祖祖輩輩給大明皇帝做飯的……嗚嗚嗚。”
小徒弟連忙捂住賈福安的嘴巴:“師傅,可不敢亂說話啊。”
賈福安怒罵道:“嗚嗚……鬆開!就咱們三個人,誰會去告狀?”
“德福,你去問問客人,能不能做成綠豆湯?”
“???”
蔡德福一臉問號的盯著賈大廚:“您扯這麼多,難道是不會做?”
“我祖上可是禦廚,誰會做這玩意兒?”
“可如今的禦廚,他們就會做,這豆汁,乾隆爺喝了都叫好。”
“這能一樣嗎?他們是韃子的禦廚,我是大明……”
見小徒弟一副擔驚受怕的模樣,賈大廚改口道:“反正我不會做。”
“炎炎夏日,喝豆汁多沒意思,去給客人推薦一下冰鎮綠豆湯,這手藝可是當年洪武爺都誇過的。”
“……”
蔡德福歎了口氣,又扭頭往前廳走去。
路上,他思索著這人到底是不是天地會的?
這大廚,來應聘的時候,張口閉口就是一個大明禦廚世家。
是不是禦廚不知道,但菜弄的確實好吃,東家這才把他留下。
文字獄鬨的最凶的時候,還被抓進過官府,還是東家使了銀子才被放出來。
按理說張口大明朝,閉口洪武爺的人,除了反賊也沒誰了。
但正如官老爺對東家說的:“我可不是看在錢的份上才放的,你這廚子可能腦子有問題,天地會怎麼可能派一個處處是破綻的人來北京城潛伏?”
雖然主要是看在銀子的份上,說的客套話。
但官員說的也不無道理,這人處處是破綻。
如果天地會的主事人能把這樣的蠢貨派到京城,那天地會還是散了吧。
思索之間,蔡德福已經走到前廳。
而後廚裡,小徒弟四下張望,才低聲道:“師傅,少說這些話吧,東家保你一次,可不會保你兩次。”
“小子,聽過一句話嗎?”
“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隻要我處處是破綻,我就沒有破綻!”
“我本來就是明線,隨時可以為了暗線犧牲的。”
“到這酒樓吃過飯的韃子貴族,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誇我做的飯好吃有五十,請我到他們府上教他們廚子做飯,或者乾脆幫他們做頓席麵的也有十多二十個。”
“如果我真的栽了,你說這十多個人就能乾淨了?”
“若是和我沒有關聯,怎麼沒事就讓我去府上做飯?”
“難道就因為我做菜好吃?”
“韃子皇帝能信他們呢?”
“真要這麼好吃,他們怎麼不把我推薦給韃子皇帝?”
“即便他們說得清自己的事,說得清家裡仆人的事?”
“我隻要咬死和他們的管家有勾結,他們不死也得脫層皮。”
“死我一個,能帶走好幾個韃子,不虧!”
小徒弟若有所思的問道:“原來您每次拿了賞錢,都要分一半給他們管家,是這個意思?”
“所以您做綠豆湯,是準備毒死和珅嗎?”
“把乾隆的錢袋子毒死,韃子朝廷起碼會亂一陣,我們就可以……”
小徒弟越說越興奮,賈大廚手作叩門狀,敲在小徒弟的額頭上:
“毒死和珅有什麼用,要毒也得毒乾隆!”
“那您為什麼要做綠豆湯?”
“因為我不會做豆汁!”
“……”
前廳。
“貴人,炎炎夏日,不若來一碗冰鎮綠豆湯?”
和珅盯著蔡德福,盯的他直冒冷汗,才笑道:“賈大廚不會做麼?”
“我可聽其他人說,這賈大廚可是祖上可是前明的禦廚,京城的貴人們隔三差五就要請他去府裡做飯……”
“嗨,什麼前明禦廚,這都是瞎吹的,即便真是,又怎麼比的上咱們大清的禦廚?”
幫賈福安解釋兩句,蔡德福便訕笑起來。
即便麵前的不是和珅,是其他人,這事也不好解釋。
“好吧,不為難你們,就做綠豆湯吧。”
“不過——”
和珅拖著長長的尾音,嚇的蔡德福心裡一驚。
“聽貴人們,賈大廚有道秘製小菜,味道人間一絕,但是不賣,隻送有緣人,不知我是否……”
“肯定可以,我幫他做主,送貴人兩份。”
蔡德福連忙幫賈大廚應承下來,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就往後廚走去。
心裡還吐槽道:這群韃子都什麼壞毛病,來中原也快一百年了,沒見過好東西嗎?
一個破泡菜,成了秘製小菜,還人間一絕?
和珅順著蔡德福的背影往後廚望去,想想手下人的彙報,目光又望向櫃台上捧著一本聖賢書的賬房先生。
再想想這家店的東家,居然是正藍旗的。
和珅嘴角微揚:事情好像變得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