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倒不知道自己一番動作,會讓馬風想這麼多。
知道了也無所謂,朕本來就是千金買馬骨嘛。
商紂、秦皇被罵暴君,尚且對有能力的人也會做出禮賢下士的模樣,朕難道比他們傻?
“去病……”
霍去病連忙出聲打斷,讓劉徹未說出口的“封你為馬鐙侯”堵在喉嚨裡。
“陛下,我不要封侯,我要堂堂正正在戰場上以軍功封侯。”
大哥都不要了,二弟也不要,司馬相如躬身行禮:
“陛下,臣隻是出了一些錢財,建議是大哥和馬蹄鐵侯提的,製造也是匠人做的,臣不敢受!”
馬風連忙起身跪下:“陛下,那我也不要了。”
霍去病忙把他拉起身:“你也是個侯了,不要動不動就跪,改天我派個人教你一下禮儀。”
“讓你第一個領賞,就是怕我們不要,你也不要。”
劉徹才從二人辭侯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也是出聲說道:“君子尚且知道一諾千金,朕為天子,你還要朕朝令夕改不成?”
馬風連忙請罪,劉徹又是一番安慰。
不過心裡一直在犯嘀咕,去病不要可以理解,他是個要強的性子,都知道未來是封狼居胥的冠軍侯了,自然要有比曆史上更大的功勞,他或許才願意接受封賞。
但司馬相如居然也不要,不對勁,十分不對勁。
有心想問,還不好開口,難道人家高風亮節也有錯了?
封侯,不僅僅是改個稱呼那麼簡單,還有相應的待遇,最基本的賞賜府邸,金銀,布匹等等。
雖然封侯最終還要議一議,定好名分、封地,然後明發旨意,告訴天下是因何功封何侯,但是府邸金銀這些可以先給。
司馬相如與霍去病將馬風送到劉徹賞賜的府邸,又從自己府內先派了些下人來為他打理生活,與馬風約好,等他正式封侯那天不醉不歸,便走了。
“二弟,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兄長,何出此言啊?”
“封侯,這可是侯,是登堂入室,是一步邁入貴族行列,還是一張保命符,你居然不要?”
司馬相如一臉正經的解釋道:“兄長如此大功都不要,弟弟隻是出了些錢財,怎麼好意思要?”
霍去病似笑非笑的盯著司馬相如,“二弟,在我麵前還裝?”
霍去病知道司馬相如為何不願接受封賞,司馬相如也知道霍去病知道。
司馬相如還知道,自己一定要把理由說出來,並且還要說實話。
說實話,大家就是歃血為盟,可以互相托付的兄弟。
說假話,大家還是兄弟,不過是那種隨時都可以被拋棄的表麵兄弟。
司馬相如長歎一口氣:“兄長,那可不是什麼保命符,是催命符。”
“封了侯,就是諸侯了。”
“宗廟祭祀時,要隨同酎酒獻黃金。”
“黃金成色不足,輕則奪爵,重則身死。”
“然而什麼叫足,什麼叫不足,沒有標準,全在陛下一言而決。”
“說你足,不足也足,說你不足,足也不足。”
“陛下為了一心征伐匈奴,早就窮瘋了,如今有了天幕出現,陛下的心更大了,想要做的事更多了,自然也就更缺錢。”
“何況,宗室諸王、勳貴諸侯,陛下早就看不順眼了,肯定要找理由收拾他們,酎金奪爵就是最好的借口。”
司馬相如聳聳肩:“這可不是我危言聳聽,是天幕說的,元鼎五年,陛下以諸侯王所獻助祭的“酎金”成色不好或斤兩不足為借口而奪爵,被奪爵者達一百零六人,占當時列侯的半數。”
“我可不想去淌這趟渾水,他們的家產都是祖上傳下來的,被奪了也不心疼,隻要沒死,順著陛下的心意做出點功績,爵位也就回來了。”
“我這家產可都是自己掙的,被罰了,會心疼死我的。”
“我又沒什麼能力,被奪爵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索性一開始就不要,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
“我就好好的跟著大哥,有大哥一口吃的,還能餓著我不成?”
霍去病嗤笑道:“你沒能力?”
“沒能力,能引的巨富之女與你私奔?”
“你這家產你怎麼來的心裡沒數嗎?”
司馬相如理屈詞窮的辯解道:“兄長為何憑空汙人清白?我家雖然窮,但是我也是有誌氣的!”
“窮?”霍去病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捂著肚子笑了半天。
“窮人,能從小習文斷字、舞刀弄劍?”
“窮人,能花錢買官?”
司馬相如強調自己是真的窮,苦出身。
“兄長,我如果不窮,又怎會因為收受財物而被罷官呢?還不是因為窮怕了嗎?”
霍去病示意司馬相如蹲下身,“知道為什麼你認我當大哥,我直接應下了嗎?”
“真以為我貪圖你的錢財?”
“你被罷官的真相,彆人或許不知道,但我想知道,就肯定能知道,你猜我知不知道?”
霍去病一段繞口令過後,不待司馬相如答複,接著說道:“犬子,你人不錯,如果我又如曆史上一般早死,我相信我可以把妻兒托付給你,你可以照顧的很好。”
犬子,司馬相如的小名,古人相信低賤的名字可以遠離鬼魅,也就是我們今天常說的賤名好養活。
犬子本來沒有歧義,就是指狗兒子,也就是幼犬。
但誰讓司馬相如出名了呢,後來的人們謙稱自家兒郎,便紛紛用上了“犬子”一詞,爭相仿效,附庸風雅,一時蔚然成風,流傳到現在。
不過,天幕出現前的漢朝還沒有開始這股風氣。
就像許多畫家一樣,活著的時候不知名,畫也不值錢,吃飯都成問題。
一死,瞬間變成藝術家,畫也能賣出高價了。
但是,天幕出現了,視頻評論裡偶爾冒出幾句犬子。
看多了,大家也明白了,犬子是對兒子的自稱,於是紛紛用上了。
一時間,竟成了犬子盛世,達官貴人、平民百姓介紹自己兒子都用犬子。
窮人還教育孩子:司馬相如是犬子,你也是犬子,不要求你有他十分十,至少有他一半吧。
這段時間,司馬相如出門都是繞著帶著孩子的走,生怕彆人喊一聲犬子,自己下意識答應。
霍去病才不管司馬相如樂不樂意,“你稱呼我一聲兄長,又自幼習文,自當知道長兄如父的道理,你不吃虧。”
得,還能怎麼辦?
司馬相如認了,犬子就犬子吧,四舍五入也算陛下的親戚,皇親國戚了。
“兄長,那您既然不是貪圖我的錢財,隻是衝著我這個人來的,那是不是……”
霍去病直接打斷道:“不能!我可以不要,但你不能不給!”
“哦。”
“彆哭喪著臉了,將來海軍出征,帶回來的戰利品可以優先賣給你,若是可以,你甚至可以讓仆人帶些貨物隨行,咱們平分。”
司馬相如意有所指:“咱們?”
“當然,海軍得給一份,否則底下人不服氣。”
“陛下得給一份,否則誰保咱們?”
“剩下的就是你和我的。”
“可彆舍不得,我和你說……”
司馬相如連忙擺手:“兄長,我可不是舍不得,我隻是說可不可以多拉點人進來?”
“你知道的,陛下見不得錢,朝臣要是告咱們,陛下讓咱們交罰款給朝臣做樣子,咱們不就白忙活了?”
霍去病嘴角微微上揚:“你好壞,不過我喜歡,吃酒去。”
司馬相如府邸。
酒過半巡,霍去病吐出一口酒氣:“二弟,你不準備提醒一下馬風嗎?”
“人要自己能看透,否則彆人提醒也沒用。”
“他若是聰明,就該知道他如果很長一段時間守著老本過日子,拿不出成就,就會被殺雞儆猴。”
司馬相如回過頭,正要感慨一番,卻見霍去病頭已經靠在桌案上了。
司馬相如搖頭苦笑,便命人將他送去睡覺。
霍去病在司馬相如家已經有了自己的住所,因為他每天晚上都要拉著司馬相如偷偷飲酒,且次次喝幾口就醉,或許是年紀還小吧。
司馬相如可不敢將他送回府,劉徹要是知道他偷喝酒,肯定會提刀砍了自己。
隻能將他留在府裡,並派人去向衛青解釋兩人是在研究。
就這,還惹來劉徹一陣怒罵,說什麼小孩子就應該早睡早起,還罵自己想早死還要拖上霍去病。
搖了搖頭,司馬相如也準備回房睡覺。
仆人將被子為霍去病蓋好,便坐在一旁守著。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仆人靠在桌案上睡著了,呼吸均勻。
霍去病猛的睜開眼睛,看向仆人笑了笑:“有趣。”
隨即,又閉上眼睛準備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