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貞觀年間。
浦州地界,即後世重慶萬州。
山風掠過林梢,帶來幾許涼意。
尉遲寶琳望著遠處山巒,咂了咂嘴,感慨道:“嘖,這‘貧僧’是真富,‘貧道’倒像是真貧了。”
一旁的程處默聞言,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嗤笑,“副都督,此言差矣。貧道?嗬,正經修道的,那叫清貴,不坑窮人罷了。”
“修道,武道、丹道、符籙道。”
程處默掰著手指頭,侃侃而談,目光掃過身後那些被強征編入佛軍、神色各異的僧人,聲音清晰:“窮文富武,打熬筋骨的名貴藥材,頓頓離不得肉食,窮門小戶供得起?”
“外丹,銅爐燒的是黃金水銀,百年老參當柴禾。”
“內丹,典籍玄奧如天書,返本歸元還得靠奇珍藥材溫養。”
“符籙?單說那特製的符紙、上好的朱砂,尋常人家一年嚼用都未必夠。”
“所以啊,”程處默總結道,“自古入道者,非富即貴,生來便在雲端。”
“正經求仙問道的,哪有心思去坑那仨瓜倆棗?”
“要坑,也得挑肥羊下手不是?比如秦皇、漢武。”
“成了是機緣,敗了……反正糟蹋的不是自家銀錢,不心疼。”
“道家中人,非妖道、邪道、假道、心術不正,鮮有坑害平民之事。”
尉遲寶琳濃眉一擰,甕聲反駁:“可龍……有那山門道觀,強占民田,欺男霸女!更有妖道,假借風水命理,詐取百姓血汗,甚至為煉那邪丹,戕害人命!”
程處默神色不變,隻輕輕彈了彈指甲:“副都督,方才我說了,此為心術不正者所為。”
“真正向道求仙的,心思都在那長生路上,打坐參玄都嫌時辰不夠,哪有閒工夫折騰這些醃臢事?”
程處默聲音微揚,確保佛軍們都能聽見,“善中有惡,惡中亦有善,不可以偏概全,一棍子打死,非智者所為。”
這番話,既是說給尉遲寶琳聽,更是敲打身後那些神情複雜的僧人。
意思很明白:本大都督不是針對你們佛教,我是針對所有宗教。
本大都督的刀,不獨砍向光頭,但凡作奸犯科者,管你是僧是道,流放砍頭、充軍贖罪,本大都督自有章程!
言畢,程處默眼中精光一閃,似有所悟,他不再多言,猛地從懷中掏出隨身紙筆。
不遠處的程咬金,正咂摸著兒子剛才那番鞭辟入裡的分析,越品越不對味。
這混小子……在長安城那副鬥雞走狗的紈絝模樣,竟是裝的?
他心頭猛地一跳,隨即一股巨大的欣慰和得意湧了上來,黑臉上幾乎笑出褶子:“好小子!真他娘的是俺老程的種!隨俺!”
“自汙……自汙得好啊!”
後人笑俺為吃牛肉,居然編出“牛上吊”的千古奇聞。
但俺這自汙手段,難道不比那些強占民田、欺男霸女的蠢貨高明嗎?
兒子年紀輕輕就懂這手,前途無量!
佛門的那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嘖,妙啊!
長安都知道這小子是霸王,日後隻要稍做收斂,那就是浪子回頭金不換!
念及此處,他看向程處默的目光,不由得柔和得像看一塊稀世珍寶。
見兒子寫得專注,程咬金按捺不住好奇,湊過去壓低嗓門:“兒啊,又琢磨你那‘治政心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