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亦斌笑著擦眼淚,“高!實在是高!”
“後人說朋友,咱們得靠神仙打架、菩薩跑路、大神惹禍才行。”
“兒孫哭勸,那都是給騙子助興呢!”
賈亦斌端起茶碗,“來,為咱們這些防騙無門的孝順兒孫,乾一個。”
茶館裡響起一片心照不宣又帶著無奈笑意的附和聲。
正所謂:相逢何必曾相識。
但聊的這麼投機,還是互道一聲名字比較好。
這一問,出問題了。
“你這名字……”
“你這名字也……”
幾人互相對視一眼,尷尬的點點頭。
都在瘸子茶攤,用缺了口的破爛瓷碗喝高沫,能是什麼身份高貴之人?怎麼一個個的名字文縐縐的,筆畫還多?
這就不得不提到乾隆二十三年,一位來江南地區行善積德的遊方和尚。492章)
眾人尷尬一笑,話題很快又轉到其他市井趣聞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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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城外。
剛改名馮盛安的馮緹默腳步忽然頓住,望著斑駁的土牆,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
“果然啊,不管到了啥年月,當爹娘的,都一個樣……”
周黍易投來疑惑的目光。
馮盛安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壓下翻湧的記憶,緩緩開口,“我爹那年鬨肚子,拉得人都脫了形,腰杆子都挺不直了。”
“我尋思著去城裡藥鋪抓點藥,他死活攔著,罵我敗家子,不知柴米貴,白糟蹋錢。”
“後來……嗬,”馮盛安冷笑一聲,滿是嘲諷。
“來了個遊方郎中,也不知是真是假,連神婆都不如!”
“神婆好歹給碗符水糊弄人。”
“那郎中,收了一文錢,給了個方子。”
“讓我爹用樹皮和觀音土加水煮,熬成糊糊,灌下去,保管止瀉。”
“拉是真止住了……”
馮盛安的眼神空洞起來,仿佛又看到了那絕望的一幕,“可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鼓得嚇人!”
“我罵那郎中是個騙子,我爹反倒罵我!他說:人家要騙,能隻騙一文錢?還安慰我,說這是方子的副作用,人家早說清楚了。”
“我爹說那郎中說了,解決這副作用也簡單,生吞倆雞蛋,然後抓活蚯蚓,放進嘴裡,讓它自個兒從喉嚨爬進胃裡,把堵著的東西吃乾淨,肚子就消了。”
“我聽著就覺得不對勁!這特麼是糊弄鬼呢!”
馮盛安猛地提高音量,隨即又頹然下來。
“我哄我爹躺好,說去給他挖蚯蚓……其實,是拚了命往城裡跑,想給他抓真藥。”
“可等我揣著藥,拚了命跑回家……”馮盛安的聲音哽住了,眼眶泛紅,“我爹肚子裡已經有蚯蚓窩了……”
周黍易聽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強忍著惡心追問:“蚯蚓在肚子裡……”
馮盛安慘然點頭,聲音乾澀:“不止是蚯蚓。”
“那玩意兒在嘴裡爬,太惡心,我爹受不了。”
“他就挖了土,搓成丸子,把蚯蚓塞進去,像吞藥丸一樣,一口一個,吞了幾十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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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灌了幾大碗涼水,想把土丸子化開,讓蚯蚓爬出來。”
周黍易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竄上來,臉色發白,胃裡翻騰得更厲害了。
他猛地想起,馮盛安的爹娘是前後腳沒的,他娘又是怎麼回事?
馮盛安像是看穿了他的疑問,聲音疲憊地問,“周大哥,你說,在藥鋪抓了藥,回頭想退……人家能給退嗎?”
周黍易想都沒想,果斷搖頭。
除非是假藥,可就算抓到了假藥,人家也未必認。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出門概不負責。
你說他賣假藥?他還說你拿假藥來訛人呢!
想到此處,周黍易瞬間就明白了,臉色更加難看:“大娘她該不會把那藥喝了吧?”
馮盛安黯然地垂下頭,沉重地點了點,那動作仿佛有千鈞重。
“等我知道的時候,我娘的情況和我爹也差不多了。”
“你就沒……”周黍易脫口而出,話到一半又猛地刹住,臉上滿是懊悔。
這話問得多蠢!這能怪誰呢?
馮盛安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替他說完了:“能怪誰呢?怪那遊方郎中?”
“後來我問過正經大夫,他們說,那郎中用的是土法子,止瀉用觀音土,再用蚯蚓疏通,最後得灌烈酒把蚯蚓殺乾淨,屙出來。”
“這土法子本身沒多大毛病,十個人裡,也就一個倒黴蛋會出事,就算出事了,調理調理也就好了。”
“可我爹……他用土丸子,那土裡不知多少蟲卵!他也沒喝烈酒,還罵那郎中不知窮苦,說喝涼水不也一樣?”
“怪藥鋪?”
“人家的藥沒毛病,不退是本分。”
“我娘誤食……不,不是誤食,她是覺得錢花了,扔了可惜,放壞了更可惜。”
“窮人都這樣,一粒米都舍不得糟蹋,何況是真金白銀買回來的藥呢?”
“怪我爹娘愚昧?”
“可他們……”
馮盛安喉頭滾動,最終化作一聲沉痛到極點的長歎,“唉……”
千言萬語,儘在這一聲歎息裡。
馮盛安抬起頭,眼中是深不見底的疲憊和自嘲,“怪到最後,好像隻能怪我自己。”
“怪我沒本事,沒錢。”
周黍易心頭一緊,連忙用力摟住馮盛安的肩膀,試圖驅散那份沉重的絕望,聲音刻意拔高,帶著一種對未來虛幻的許諾:“好兄弟,彆喪氣!”
“等咱們在勳陽府闖出個名堂,乾成了大事,給你爹娘修個氣派的大墳、蓋個高高的祠堂,再燒他幾十棟紙房、紙車、紙馬、紙仆人下去,讓二老在下麵也當回老爺太太,享清福!”
他掰著手指,越說越起勁,仿佛那場景就在眼前:“對!還得修族譜!就從你爹娘這輩開始修!修他個厚厚一本!讓子孫後代都記得!”
華夏男兒的三大執念:修祖墳、修祠堂、修族譜!
這是對逝者最大的告慰,也是對活人最好的安慰。
馮盛安聽了,臉上露出一絲近乎麻木的灑脫笑容:“是啊,等成了事,隻盼著這天下,再沒有像我爹娘那樣……”
他聲音很輕,後麵的話幾乎淹沒在唇齒間,但那份沉重的心願卻清晰無比。
周黍易搭在他肩上的手臂猛地一僵。整個人如同被針紮了一般,瞬間挺直了脊背。
我的老天爺!剛才白說了?這傻兄弟怎麼又繞回去了?
馮盛安清晰地感受到了好友身體的緊繃和那瞬間湧起的驚恐。
他側過頭,臉上那點麻木的灑脫迅速褪去,換上一副刻意輕鬆甚至帶著點狡黠的表情,解釋道:“周大哥彆慌!我這不記著你的話嘛,隻做個口頭理想主義者。”
“這大話啊,得常常掛嘴邊說,時時掛在嘴邊說,說得自己個兒都信了,那才能騙過彆人,是不是?”
周黍易緊繃的神經這才啪地一聲鬆了下來,長長地、如釋重負地籲出一口濁氣,用力拍了拍馮盛安的背,笑罵道:“嚇死你哥了,我還以為你這榆木疙瘩又犯軸了呢!”
“行啊,好小子,有長進!還知道‘騙人先騙己’的道理了?”
“這天幕,果然沒白看!”
馮盛安也配合地哈哈大笑起來,隻是那笑意,並未真正抵達眼底深處。
二人收拾心情,繼續沿著坑窪的土路前行,商量著今晚就在城外的破廟落腳歇息。
他們渾然不知,那座記憶中的破敗小廟,早在兩年前就已不複存在。
如今那裡,可是住著一位正在“騎大馬”的“漢太祖高皇帝後裔”——和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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