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朝。
殿內氣氛微妙。
楊堅端坐禦榻,目光沉沉地落在太子楊廣身上,帶著審視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
他緩緩開口:“廣兒,你也如後世那些年輕人一般,覺得朕這個過來人,不過是徒增年歲,並未真正過來,所言皆是虛妄空談,故而才將朕的話當作耳旁風嗎?”
楊廣聞言,臉上瞬間浮現出恰到好處的驚愕與委屈,仿佛受到了天大的誤解。
“父皇,兒臣惶恐!父皇何出此言?”
“兒臣何時未曾謹遵父皇教誨?”楊廣目光坦然地迎向楊堅。
“天幕所示未來之事,其中真偽尚需辨析,豈能以此定兒臣不孝不敬之罪?”
伸出修長的手指,楊廣開始條理清晰地自證清白。
“父皇明鑒!察舉製早已名存實亡,淪為世家玩物,九品中正製更是禍亂朝綱數百年!”
“蕭齊規定秀才科的策論。”
“蕭梁設五經館,考試及格就給官做,吸引各地寒門士子投館就學,報效朝廷。”
“然,雖有嘗試,終未成氣候。”
楊廣語氣激昂,充滿對楊堅功業的推崇,“開皇七年,父皇高瞻遠矚,取《王製》之‘進士’古意,首創進士科。”
“此舉雖隻是在世家的銅牆鐵壁上隻鑿開一線微光,卻也為後世寒門子弟點燃了希望之火。”
“兒臣深體父皇苦心,繼位後大力推廣科舉,廣開取士之門,欲使天下英雄儘入吾彀中!”
“此乃承繼父皇遺誌,光大我隋基業之舉,何錯之有?”
楊堅聽著,眉頭微蹙,理智上覺得兒子說得沒錯,推廣科舉確實是好事,但心裡那股不對勁的感覺卻越來越強。
這似乎過於順理成章了?
天幕說的那些荒唐事難道都成了推廣科舉的代價?
楊廣不等父親細想,目光銳利地轉向一旁垂手侍立的李淵,突然發問:“唐國公,父皇昔年大索貌閱,清查世家隱匿的戶口丁男,是功乎?是過乎?”
李淵心頭一凜,毫不猶豫地躬身回答,馬屁拍得震天響,“陛下此舉,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功蓋三皇,德超五帝!”
“漢文帝、漢宣帝亦難望陛下項背!”
楊廣這才滿意地轉向楊堅,深深一揖:“父皇,兒臣非開國之君,無父皇橫掃六合、威震八荒之無上威望。”
“朝中世家盤根錯節,勳貴尾大不掉,兒臣處處掣肘。”
“兒臣欲行父皇大索貌閱之偉業,清查世家隱匿之人口、私兵,何其難也!”
“故,兒臣隻能用些笨辦法。”
“後世,箕子朝鮮故地被分為兩個國家,後人稱兩者:一曰封閉之國、一曰自大偷國。”
楊廣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一絲凝重:“後人以此皆道高句麗乃蕞爾小邦?謬矣!”
“後世那封閉、自大偷國,豈是高句麗之全貌?”
“高句麗控扼東北,虎視草原,疆域遼闊,實力遠非後人臆測之弱小。”
“父皇試想,中原數百年戰亂,多少工匠、儒生、流民逃亡塞外?”
“若這些人才、技藝儘為高句麗所用,助其一統草原,其勢將遠勝蒙元!”
“屆時,我大隋危矣。”
“崖山之禍,恐非宋室獨有!”
“三征高句麗,一石二鳥。”
“勝,則永絕北疆大患,功在社稷!”
“敗,則消耗世家私藏之族丁、糧秣,削弱其根本!”
“兵員何來?大半正是從世家隱匿的隱戶中抽調。”
“此乃以戰代查、借敵削藩之策。”
“兒臣此策,雖耗國力,實為遵循父皇清查世家、穩固國本之深意!豈是不聽父皇之言?”
楊堅聽得眉頭緊鎖。
楊廣這番宏大敘事和戰略構想,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
但隱隱又覺得哪裡被偷換了概念。
獨孤皇後卻已按捺不住怒火。
“好一張顛倒黑白、巧舌如簧的利嘴!”
獨孤皇後鳳目含煞,聲音冰冷如刀,“怪不得原本曆史上,會被你這逆子蒙蔽一生!”
“你登基後便將那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拋諸腦後,廣納嬪妃,這又作何解釋?”
楊廣毫不遲疑,“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行大禮,姿態恭謹至極,聲音卻帶著一種不得已而為之的坦蕩:
“母後息怒,兒臣知此言不中聽,但不得不言!”
“聖人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