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頭來!”
顒琰忐忑地抬眼。
乾隆指著天幕,“天機示警,未來民變頻仍,天地會、白蓮教那些逆賊,又要借機興風作浪。”
“你繼位之後,當如何應對?”
顒琰被這突然的考校問得一懵。
“哼!”乾隆的冷哼如同冰錐。
顒琰一個激靈,忙不迭開口:“兒臣定當謹遵皇阿瑪成法,蕭規曹隨,不敢擅專!”
乾隆麵無表情:“說實話!”
顒琰咽了口唾沫:“以仁德教化萬民。”
乾隆不耐地皺眉:“說人話!”
顒琰額角見汗,心一橫:“剿撫並用!”
“首要彈壓亂民,穩定大局。”
“同時逐步放寬滿漢之防,促進一體。”
“若有必要,兒臣亦可納漢女為妃,甚至娶朱明後裔,立為皇後,以安漢人之心。”
乾隆的眼神卻愈發冰冷,嘴角甚至勾起一絲嘲諷。
就這?沒了?
顒琰心底發虛,垂首不語。
“可知朕為何設《貳臣傳》?”
乾隆不再看他,自問自答,“入關時,八旗鐵騎,打碎了硬骨頭的脊梁。”
“如今江山穩固,就該打斷那些軟骨頭降臣的膝蓋。”
“讓他們和他們的子孫後代,永遠抬不起頭,做不了榜樣!”
乾隆話鋒陡轉,回到顒琰的治國方略:“剿撫並用?鎮壓民亂?錢糧從何而來?”
顒琰下意識回答:“自然是國庫調撥……”
不然還能憑空變出來?
乾隆嗤笑一聲,“你以為朕不知道和珅是個巨貪?”
“你以為朕不知道底下那些官吏,個個是饕餮?”
“你以為朕不知道那‘議罪銀’一出,更是給他們貪贓枉法開了方便之門?”
“朕知道!朕都知道!朕比誰都清楚!”
乾隆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無奈,“可國庫沒錢,窮得叮當響!”
“朕連修園子都勒緊了褲腰帶,又能省出幾個子兒?”
顒琰小聲嘟囔:“停些不必要的開銷,總能節省……”
乾隆冷冷看了他一眼,“前明崇禎帝不夠節儉嗎?”
“他穿補丁龍袍,宮裡連燈都舍不得多點,可他的國庫有錢嗎?”
“省下的錢,填了誰的腰包?”
“他們捐輸給朕修園子,好歹還能彰顯天朝氣象,粉飾太平。”
“總比讓他們把銀子鑄成沒奈何,埋在地窖裡發黴強。”
沒奈何,出自宋人洪邁《夷堅誌.支誌》,即將千兩白銀熔鑄成球狀,也就是俗稱的銀冬瓜。
因體量龐大難以拆分攜帶,誰也奈何它不得,故得名“沒奈何”。
乾隆這就是歪理,但顒琰不敢反駁,隻得另尋他路:“可內務府……”
乾隆直接截斷他話頭,反手一刀:“朕曆年賞你的金銀,加上你名下莊子的出息,攏共不下百萬兩了吧?”
“你為何不拿出來,捐給國庫救急?”
顒琰臉皮漲紅,支吾道,“這……這是兒臣的私房錢啊……”
“嗬!”乾隆發出一聲極儘嘲諷的冷笑。
“你不願拿自己的私房錢貼補國庫,卻勸朕拿內帑去填戶部的窟窿?”
“顒琰啊顒琰,你這雙標玩得,可真是爐火純青!”
顒琰羞愧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頭垂得更低了。
乾隆看著兒子這副模樣,胸中鬱氣翻騰,最終化作一聲長歎。
“顒琰,你可知何為八旗?”
顒琰精神一振,這可是家學淵源,立刻背書般流利答道:“萬曆二十九年,太祖整頓部族,初設黃、白、紅、藍四旗,以牛錄額真、甲喇額真、固山額真統領。”
“萬曆四十三年,增置鑲黃、鑲白、鑲紅、鑲藍四旗,八旗之製乃成。”
“旗丁戰時為兵,平日為民。”
“至天命年間,始設蒙古旗。”
“天聰九年,太宗皇帝編蒙古八旗,崇德七年,再編漢軍八旗。”
“廣義八旗,乃滿蒙漢八旗之合稱。”
“狹義八旗,則特指我滿洲根本之八旗,皆源自白山黑水之女真勇士!”
他背書完畢,略帶一絲自矜地看向乾隆。
乾隆麵無表情地聽完,隻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癡話!”
顒琰懵了,“皇阿瑪?”
乾隆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要撕破一切虛偽麵紗的決絕:“朕說,你剛才背的,全是糊弄鬼的癡話!”
“是套在八旗子弟脖子上,讓他們自欺欺人的枷鎖!”
“女真?”乾隆發出一聲嗤笑。
“周人稱四方:南蠻、北狄、東夷、西戎。”
“地域之見罷了!”
“女真,原先叫女直,靠近漢地、會種地的叫熟女直,鑽老林子打獵的叫生女直。”
“前明把東邊那片地界上的人,統稱女真。”
“前明玩的是分而治之,按山頭,劃成建州、海西、東海三部。”
“可他們真是金朝女真的種?”
“這三部內部就鐵板一塊?”
“屁!都不是!”
“那會兒,跟西周初年一個鳥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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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寨子,就是一個國。”
“對外對內,都隻認自己那嘎達的部族名號,誰管你什麼建州海西?”
“隻有得了明朝冊封、想借勢的頭人,才用這稱呼糊弄人!”
“太祖就是看穿了這點,他用女真這杆大旗,編練八旗,統一了東北,這才有了八旗,有了滿洲這個概念!”
“懂了嗎?”乾隆逼視著顒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