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著至今還隱隱發酸的腰眼,朱元璋重整旗鼓,回答最初的問題:“妹子,咱真沒瞧不起女人的意思!”
“遠的不提,咱有你這個賢內助,老大有常丫頭持家,老四有徐丫頭幫襯,就是咱大明亡國那會兒,還有個女將軍為咱朱家拚死效命,咱怎麼可能看不起女人?”
指著天幕,老朱話鋒一轉,
“咱是就事論事!”
“一國宗室,被殺得就剩一個孤零零的女娃,這國,還怎麼複?”
“武曌之後,再無女帝,當真全是後人說的:武後一人斷了女子帝王路?”
“也不儘然!根子在於,女帝登基後,那龍椅傳給誰?”
“傳給侄子?他上了位,第一件事怕就是把你從太廟裡踢出去,還要挖你的墳,掘你的墓。”
“傳給親兒子?那你當初費勁巴拉造反稱帝圖個啥?圖個名不正言不順?”
“真想執掌乾坤、做一番事業,學宋朝的劉娥臨朝稱製不好嗎?”
“發行交子、興修水利、創設諫院、興辦州學,仁宗盛治有她一份大功。”
“史書誇她:有呂武之才,無呂武之惡!”
“這評價,擱男皇帝身上也是千古明君了。”
“所以啊,咱隻是論這事,女帝有親兒子尚且如此麻煩,這天幕裡,宗室死絕隻剩一女,她還沒後!”
“保她登基,等她龍馭上賓,這江山傳給誰?”
“這不是話本小說,女子穿上男裝,彆人就認不出來了。”
“更不是唱大戲,女子粘上胡子,天下人就真當她是‘爺’了?”
“這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啊。”
“北魏那個元姑娘,她祖母胡太後謊稱她是皇子,匆匆立為帝,年號武泰,大赦天下。”
“結果呢?”
“胡太後一看人心稍定,轉頭就宣布她是女兒身,立馬廢了,改立彆人。”
“這皇帝在史書上連個名字都沒留下,就記作:元姑娘。”
“這還是宗室沒死絕的時候!”
“天幕這情況,宗室真就剩她一根獨苗,她兩眼一閉,誰來繼位?”
“她跟大將軍生個兒子立為太子?”
老朱搖頭,“那還不如大將軍自己黃袍加身,立她為皇後,一樣是她的血脈繼位,還名正言順得多。”
“她娶個妃子,讓大將軍借種,謊稱龍種?”
老朱冷笑更甚,“紙能包住火?”
“大將軍的政敵都不用揭穿皇帝是女的,光憑穢亂宮闈這一條,就能把他名聲搞臭,弄不死他,也讓他比曹操董卓還臭。”
“何苦來哉?”
“所以啊,最乾脆的法子,就是大將軍自己稱帝,再造乾坤。”
“娶前朝這位孤女郡主為後,生子立為儲君。”
“忠義、天命、法統,全齊活了!”
“何必繞那麼大個彎子,搞什麼女扮男裝的把戲?”
頓了頓,老朱指著天幕補充的背景,眼中精光閃爍:“妹子,你再細品這背景。”
“百姓離心離德到能坐視義軍把宗室屠戮殆儘,這得是多深的怨氣?”
“可你再瞧這位手握重兵、割據北方的大將軍,治下民生安樂,百姓幸福。”
“嘿,這怎麼看,都像是這位將軍自導自演的一出好戲?”
“暗中煽風點火,縱容甚至引導亂軍把前朝宗室殺個精光,永絕後患。”
“再以救駕之名起兵平叛,最後發現僅存的皇子竟是女兒身,順理成章納入後宮,自己登基稱帝。”
“嘿,裡子麵子,忠奸善惡,全讓他一個人占全了,這才叫高手!”
馬皇後被丈夫這番厚黑推論逗笑了,嗔道:“你這老倌,儘是些歪理邪說!”
“歪理?”朱元璋眼睛一瞪,“妹子,這叫洞悉人性。”
“但凡有點腦子,都得往這上頭想,這可不是咱瞎琢磨。”
“哦?人性?”馬皇後捕捉到關鍵詞,鳳目微挑,反將一軍,“那你也認同《竹書紀年》裡寫的那套了?”
朱元璋想也沒想,斷然否認:“那不能!”
“《竹書紀年》,是春秋戰國法家之徒,為了兜售他們那套人性本惡、嚴刑峻法治國的私貨,故意編造出來汙蔑上古聖王的。”
《竹書紀年》,自西晉出土以來,曆代高層皆知其中顛覆性內容。
曆代推測,其成書年代正值諸子百家爭鳴之時,與《論語》等典籍為同一時期,甚至更早。
雖然早,但它隻能是假的,也必須是假的。
它是人性論的信徒,炮製的寓言故事。
諸子百家為了闡述自家理念,這樣的事沒少乾。
如同宋國人在諸子寓言中總扮演蠢角一樣。
曆史,終歸要服務於當世的政治倫理根基。
堯舜禹的禪讓,必須是和平、道德、高尚、光輝的典範。
然而,一旁侍立的年輕燕王朱棣,卻小聲嘀咕了一句:“可孩兒覺著,《竹書紀年》說的好像更在理啊……”
朱元璋聞聲,並未動怒,隻淡淡瞥了兒子一眼:“哦?說說看,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