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金陳述著自己的所見所聞以及感想，卻渾然沒注意秦懷庭的臉色越來越黑，沙瑞金不知道，這次定點的六名省委常委，多多少少都與被定點的市有點瓜葛。
而與秦懷庭結緣的正是天州煤礦。
1959年，伴隨著國家工業建設的蓬勃發展，漢鋼作為鋼鐵行業的重要支柱企業，其生產規模不斷擴大。
這一擴張帶來了一個顯著的變化——對煤炭資源的需求量呈現出急劇增長的態勢，而文山煤礦已經不能滿足基本的生產需求。
麵對如此緊迫的能源需求形勢，勘測隊在天州發現了漢江第二大煤田，天州煤礦的立項工作因此應運而生。
1960年，時年23歲的秦懷庭臨危受命被委以重任，擔任起了天州煤礦的第一任總經理。
可以說，天州煤礦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的發展曆程，都少不了秦懷庭的影子。
沙瑞金總結的說：“關於天州煤礦，我認為存在著兩個問題，一個是礦務局和天州煤業的腐敗問題。
在利益的驅動下，他們隨意販賣煤井，而這樣導致的後果就是在天州煤礦周邊，出現了幾十座不受控製的小煤窯，這些小煤窯在地下盲目開采，已經嚴重影響到天州煤礦的安全。
第二個就是天州煤礦本身的問題，技術落後，開采能力低下，安全措施不到位。
在很多情況下沒有科學式的探測開采，依然沿襲著著以前的土辦法，笨辦法，犯有嚴重的經驗主義錯誤。
因此，我認為天州煤礦務必要儘快停止生產作業，並開展全麵的整頓工作。
通過深入徹底的整改，摒棄那些陳舊落後的觀念與模式，積極引入先進的管理理念、科學的開采技術以及高效安全的操作流程。”
龍福海好似第一次聽見沙瑞金這番言語，打斷道：“瑞金同誌，說問題就說問題，怎麼又批判起什麼經驗主義了？
再說了天州煤礦曆數這三十多年，從沒出過什麼大問題，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以往的經驗是可取的，以往的模式是正確的，彆動不動就拿國際上什麼先進經驗來否定咱們自己探索過的事實。”
秦懷庭嘴角掛著淡笑，眼神不停在龍福海和沙瑞金臉上打轉，看不出喜怒。
沙瑞金的話的確不好聽，但他也不是傻子，怎麼可能稀裡糊塗就被龍福海當了槍。
沙瑞金說：“我沒否定咱們天州煤礦既往的事實，客觀的說，當年的經驗在當年是正確的，因為我們國家技術落後，隻能用安全換時間，換發展，但並不代表現在依舊正確。”
龍福海沒有再和沙瑞金爭辯，而是一副強顏歡笑的看著秦懷庭說：“秦部長，您看看，咱們這位沙市長不愧是改革先鋒啊，年輕有乾勁，一來就想革舊鼎新，真是有點不知道天高地厚啊。”
秦懷庭微笑道：“我看很好嘛，咱們就需要這樣的領導乾部，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嘛。”說著拍了拍沙發，興致缺缺的站起身，“好了，咱們今天就到這吧，煤礦的事我看瑞金同誌有自己的想法，我還是尊重省委的決議，不做婆婆，你們有什麼想法就放手去乾吧。
我現在啊，隻想快點完成裴書記交給我們的任務。
下來時，裴書記就特地交代我，讓我好好替省委視察一下下崗工人的實際情況，現在時候還早，我打算下去走走，把正事辦了要緊。”
龍福海，沙瑞金趕忙跟著站起來。
龍福海說：“那好，我陪您一起下去轉轉。”
秦懷庭擺擺手，“不用了，隨便叫位同誌陪我就行，輕車簡行嘛，你們兩位一把手還是想想怎麼改革吧。”
龍福海不依，堅持要陪同秦懷庭一起視察，“秦部長，您是咱們天州的老領導，您視察就是檢驗我們的工作，我得陪著您，時刻接受您的批評，也好安排下麵的人及時整改。”
這時，沙瑞金也聽出來弦外之音，天州的老領導？難道對方當年主管過天州煤礦？要不然也不會有這種反應。
就算如此，沙瑞金也不會改變自己的觀念，彆說組織部長，就算裴一弘下來，他也堅持自己的意見，天州煤業一定要大力整頓。
秦懷庭笑道：“福海同誌，你看看你，我都說了不當婆婆，你這是不信任我啊，是不是怕我告你們的黑狀啊。”
龍福海也笑了，“瞧您說的，咱們天州的乾部，多少人是在您批評下成長的，就算是我，也受過您的指點。
您就算告黑狀，我們也認了，不過該陪同還是要陪同，不然天州上上下下就認為是我龍福海禮數不夠了，怠慢了您。”
秦懷庭被龍福海架的高，也架的高興，剛才那一絲被算計的不快也煙消雲散了，“好好好，那我可先說好了，你彆把我往那些好看的地方領，我可不給你們歌功頌德，咱們要實事求是的看。”
龍福海應下，“一定讓您實事求是的看，咱們選幾個典型吧，代表性的地方去看看，今天就先選太子縣，天州煤礦怎麼樣？”
龍福海一下就撓到秦懷庭的癢處，這兩個地方是他的官路始途。
“好好，聽你的。”
龍福海便吩咐市委辦公室主任馬立鳳安排車和隨行人員，又對沙瑞金說：“瑞金同誌，你也準備準備。”
沙瑞金看了秦部長一眼，點了點頭，隻能將見女兒的事情先放下。
可秦懷庭卻覺得沙瑞金有些不情不願，本來就有一絲不喜，現在感官更差了，“算了吧，有你福海同誌陪同就行了，不用黨政一把手都跟著，這樣陣仗搞得太大了。”
注意著秦懷庭的微表情，龍福海知道自己的計劃奏效了，“那好吧，瑞金同誌，你繼續坐鎮市府，就由我陪秦部長走走。”
沙瑞金心道不妙，卻也沒有補救，他屬於中管乾部，並不需要討好秦懷庭，對方也決定不了自己的升遷。
況且這種誤會已經出來了，哪是一言兩語就說的清的，起碼他想要改革天州煤礦是事實。
隻是沒想到這次被龍福海算計了一把，兩人一勝一負，算是打了個平手。
沙瑞金客氣了兩聲，便轉身離開市委書記辦公室。
望著沙瑞金的背影，秦懷庭暗暗搖頭，心中不喜，卻也沒說什麼，他已經上升無望，臨近退休，這樣的年輕人沒必要撕破臉皮，而且他好歹是組織部長，對沙瑞金的來頭還是知道一二的，真論起來他還真得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