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祁同偉思考的目光，沙瑞金似乎想考考對方，便接著說：
“一個政權初創時，蛋糕是夠分的，可很快，當第二代成長起來了，蛋糕就不夠了，你說說他們會出現什麼問題？”
祁同偉沒多做思考，吐了一個字：“爭！”
沙瑞金點點頭，“對，拉幫結派，龍爭虎鬥，最終由贏家分享了勝利果實，敗者身死道消，這從一定程度上等同於一次小型的改朝換代。”
祁同偉說：“這是壞事，也是好事，利益重新分配，雖然會帶來一些混亂和動蕩，但同時也意味著新的機遇和可能性，也就是蛋糕。
這種機遇和可能性會流向下層民眾，下層民眾的積極性被調動，從而推動社會的繁榮。”
沙瑞金讚許道：“你說的沒錯，不過，這對上層卻不是很友好，因為按照這樣的形勢，要不了多久，他們這些分享勝利果實的盟友們又會走到對立麵，重複的洗牌。
這樣是不行的，因為誰都不敢保證自己就能次次都贏，為了緩解這種局勢，所以大家最後商量齊心協力把蛋糕做大，以延緩矛盾的產生。
一些可有可無的部門應運而生，上麵做大了蛋糕，從上至下也都吃到了蛋糕，一片繁榮，就變得你好我好大家好。
現在你站出來說，要搞個輪崗製，上麵一看，嗯，是有必要整頓整頓隊伍，這樣也能讓這塊蛋糕味道更鮮美，當然，最重要蛋糕還在那。
所以上麵的態度肯定是支持的，下麵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被動的接受了，其次，能被輪崗出來的也沒多少背景，動靜相對於小一些，頗有敲山震虎的意味。
但是現在你突然想把放蛋糕的桌子掀倒重來。
下麵就會很群情激憤，上麵也會出現分歧，由此對你的支持可能會動搖，到時候你將會麵臨兩種情況。
一種是上麵替你扛住壓力，借助你的力量重新分配擺上桌的蛋糕，擴大自己蛋糕。
第二種，擔心失控，給你施加壓力，保持原樣。
無論哪種，你的仕途都會受損，上麵在考慮提拔你時，先入為主的觀念就認為你是一個掀桌子的人。
你當市長敢掀全市的桌子，那你當省長是不是就要掀全省的桌子？到時候誰敢提拔你？
他們可以支持給他們分蛋糕的人，也可以支持一個不給他們分蛋糕的人，但絕對不可能支持一個掀桌子，打翻蛋糕的人，這點你一定要記住。”
頓了頓，又說：“我知道你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讓底層吃上蛋糕，但是我告訴你絕不能拿上麵人的蛋糕分下去。
另外你也要清楚你的權力來自於哪裡，坦率的說，他並不來源於…。”
沙瑞金沒有點明，“因為他們手裡沒有權力。
可能你對我這個說法不太認同，畢竟咱們時刻都在強調我們的權力來自他們。
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就明白了，你從鄉鎮一路到了如今的市長，有哪次是他們表決通過的？”
祁同偉一怔，還未開口，沙瑞金補充道：“你可彆說代表，那裡麵可沒有他們。”
祁同偉張了張嘴，啞口無言，最後攤了攤手。
“所以我們的權力，都是通過這一層層乾部，通過他們來實現我們權力的增幅，就像我之前在部隊。我手裡有一個班，我就是班長，我手裡有一個連，我就是連長，這就是實際權力。”
祁同偉點了點頭，“你說的這些我明白了，但是北山的情況，要是不重新打亂分配，咱們的機構隻會越來越臃腫，吃蛋糕的人會越來越來多。
政府，老百姓的負擔也就會越來越重，難道他們不明白，照這樣下去，這個蛋糕再大也終歸會有吃乾淨的一天。”
沙瑞金平靜道：“明白又怎麼樣？上下五千年，一個朝代三百為極，這是曆史的必然，當蛋糕不夠時就是推倒重來的日子。
現在，他們隻不過享受他們當年推倒重來的勝利果實罷了。”
祁同偉微微發愣，認真的看了沙瑞金一眼，他沒想到沙瑞金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這還是那個口口聲聲把黨和老百姓放在心中的好大哥嗎？
沙瑞金看懂祁同偉眼神中的含義，笑了笑，“怎麼，是不是不認識我了。”
祁同偉點了點頭：“老實說，是有點。”
“其實我聽到這番話，也像你一樣，幾千年來打著老百姓的名頭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數不勝數，可真正把老百姓放在心中的沒有幾個。
因為一旦把老百姓放在心中，那他就要麵對整個奴役老百姓的階層，不管你的地位有多高，最終都會被想要成為特權階級的人推倒，這是人性，也是天道。”
權力是我們支持你才有的，但是你卻為了老百姓，利用權力對付我們？
祁同偉覺得沙瑞金這話裡有話，但他卻不敢去想。
“你是少有的，我不希望你還沒成長就被打壓下去，就算你真想為老百姓乾點什麼，也不能太明目張膽，起碼要懂得變通，謀事之前，先謀人。”
祁同偉說：“我明白了，沙大哥，你放心吧，我也不是那麼衝動的人，這次裁人，我不會強行推進，隻會讓他們自己離開隊伍。”
這下換沙瑞金不明白了，“他們會願意舍棄這塊蛋糕？”
祁同偉笑了笑，故作神秘道：“隻要有另外一塊誘人的蛋糕吸引他們，他們當然會放棄這塊已經變質的蛋糕。”
沙瑞金好奇：“說說看。”
“很簡單，官商官商，我看完全能在這上麵做文章，當官還是發財，總要做個選擇，就算他們不選擇，我也會幫他們選擇。”
沙瑞金好像明白了什麼，但又沒完全理解，“你有數就好。”
祁同偉說：“我有數，你也得有數，小倩在我那，潛在的風險你要清楚，我會讓羅倩安排幾個人保護她，但我不敢說就一定安全，畢竟，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
沙瑞金並不擔心，“放心吧，他們不是傻子，就算要找麻煩也不會再去得罪一個和他們沒有利益衝突的市長，這是個賠本的買賣，我擔心的還是我這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