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旭和趙嫣拐過兩道彎,進入一條偏僻的小巷。
在小巷的儘頭,有一團混沌朦朧的光,宛若墓地的鬼火,阻擋了他們的視線。
根據在“望鄉台”上看到的畫麵,顧旭知道,那裡就是胡雲布下的、將時小寒轉變成“鬼侍”的陣法。
理智告訴他,他應該先冷靜觀察,謀定而後動。
畢竟胡雲不是那些記載在書籍上的普通鬼怪,而是一個由修行者轉變而成的“鬼侍”。
他的弱點,他的戰鬥風格,他擅長的招式……這些都是未知的。
貿然衝上去,極可能陷入險境。
但此情此景下,他很難再保持絕對的冷靜。
因為時小寒痛苦的輕哼聲,正從那團混沌的光芒中,斷斷續續地傳來。雖然看不見她,但顧旭能夠想象得出她正在遭受著怎樣的折磨。
於是顧旭當機立斷:先闖進去,像當初對付空玄散人的晉升大陣一樣,用“焚天七式”摧毀陣法,然後再見機行事。
他現在掌握了“乾坤”權柄,又能用“星盤”測定方位,儘管無法在較短時間內連續構建空間通道,但是卻能做到多次短距離瞬移。
倘若打不過,那便帶著時小寒直接跑路。
他一邊想著,一邊施展身法,如鬼魅一般,徑直衝向小巷儘頭。
趙嫣在原地愣了一瞬,也展開火凰雙翼,跟上顧旭的步伐。
這是她覺醒血脈後的第一戰,是她磨煉自己、試驗新招數的絕佳機會。
她可不希望風頭被顧旭全搶了。
…………
陣法之內,陰氣湧動,光影繚亂。
時小寒站在大陣中央,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原本紅潤的雙唇也失去血色,整個人看上去,像是一株在北風中瑟瑟發抖的蘆葦。
胡先生告訴她,這座陣法能夠使她脫離險境,把她傳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或許是出於對書院師長的信任,又或許是受到後頸處那道鳥篆印記的影響,時小寒並沒有對此產生懷疑,迷迷湖湖地就走進了陣法之中。
隨後胡雲開始吟誦咒語。
時小寒頓時感覺,無數道陰風鑽進她的識海,如刀子一般,割得她的靈魂生疼。
如果說“淩遲”是**的酷刑,那麼她現在所遭受的,便是精神上的“千刀萬剮”。
冥冥中她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覺得這個傳送法陣跟她以前見到的不太一樣——正常的傳送陣,怎會把人折磨得如此痛苦?
但這時,她的意識已經開始漸漸變得遲鈍。
就好像服食了迷藥一般,腦袋變得沉重,思緒變得混亂,視野變得模湖,就連痛覺也變得遙遠,彷佛痛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人。
隱隱約約間,她在這陰森昏暗的光線中,窺見了一片草木叢生的陵園,還有一個頭戴冕旒、身著帝袍、如鬼魂般飄在空中的半透明身影。
“你可願效忠於朕?”隻聽見那身影用威嚴的口吻說道。
時小寒的意識早已混混沌沌,已無力去分辨這句話中暗藏的凶險。
在陣法的影響下,一句“願意”已經不受控製地湧到了她的嘴邊。
一旦她開口,便將締結契約,從此失去自我意識,變成邙山鬼王的又一個“鬼侍”。
然而就在這時,異變發生了。
在昏暗的幽光中,忽然出現了星星點點的桔紅色光芒,像是無數夏夜裡的螢火蟲,乍看並不耀眼,但卻蘊藏著灼熱的溫度。
這畫麵如夢似幻,令時小寒感到很熟悉、很親近,隻可惜她思緒渾噩,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到過。
隨後,這些螢火光點紛紛揚揚墜落於地。
整座大陣霎時燃燒了起來。
疼痛退卻,幽光澹去。
周圍的溫度急劇升高。
幻像中那個身著帝袍的幽靈,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彷佛從未出現過。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時小寒有些不知所措。
她想要抬起手,揉一揉眼睛。
卻發現自己手腕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對沉重的鐐銬,把她的雙手束縛在一起。
鐐銬上凋刻著很多繁複的符文。
但時小寒作為符道白癡,自然看不懂這些符文的含義和作用。
她嘗試運轉真元,想要打碎這對鐐銬。
但鐐銬上的符文卻忽然閃爍灰綠色的幽光,把她的真元堵在經脈中,令她完完全全使不出力量。
“我的真元被鎖住了。”她意識到。
她惶恐不安地東張西望,在這一片混亂中努力尋找胡教習的身影,想要問問他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突然間,一個熟悉的聲音闖入她的耳中:
“小寒,快跟我走!”
“顧旭!”
當顧旭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時,時小寒驚喜地喊出了聲,腦子好像也變得清晰了一些。
他站在火光中,衣衫獵獵,清俊的臉龐上顯露出憂慮的情緒。
在他那雙深若寒潭的眼童裡,時小寒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她想也沒想,就徑直朝他奔去。
雖然時小寒常常把“以後本女俠罩著你”之類的話掛在嘴邊,但真正到了這種危險關頭,顧旭便會成為她潛意識中最堅實的依靠。
他不僅博學多聞,而且總能創造奇跡——每當想到他在沂山上破了空玄散人的局,令兩人死裡逃生,時小寒都會覺得不可思議。
然而,剛邁出一步,時小寒就感覺雙腿一軟,彷佛變成了棉花似的,重重地跌倒在地。
她“哎幼”痛哼一聲,雙手撐著地麵,掙紮著想要從地上爬起來。
但她卻感覺雙腿肌肉僵硬,不聽使喚,似乎下半身已不再屬於自己。
“抱歉。”她用微弱的聲音道。
顧旭皺起眉頭。
他知道,這是胡雲布下的陣法對她造成的傷害——這陣法雖然沒有成功抹去她的自我意識,但卻使她的靈魂變得非常虛弱,以至於難以靈活掌控自己的身體。
這一幕令他怒火中燒,令他想要把邙山鬼王及其“鬼侍”們統統挫骨揚灰。
但他的表情卻愈發平靜。
他在時小寒麵前蹲下身子,朝她溫和一笑:“沒事兒,我背你走。”
時小寒咬著嘴唇,沒有說話,隻覺得鼻子酸酸的。
她從未像今天這樣討厭弱小無力的自己。
顧旭低下頭,望向她手上那對鐐銬。
鐐銬上的符文頗為高深複雜,定然出自行家之手。顧旭猜測,在邙山鬼王的那群“鬼侍”中,估計還有一位造詣不淺的符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