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崔堯所部幾位頭腦占據了城守府宅,借著月色圍爐夜話。
尉遲恭絲毫沒有在意究竟誰大誰小,老實不客氣的占據上首的位置,大口喝著美酒,不時還打個酒嗝。
“要說我家這劣徒雖說手段浪費了些,可確有實效,兩輪炮陣之後,敵人被震懾的如失了魂一般,士氣消耗殆儘,以致攻城戰打的如探囊取物一般。
雖說其中有些運氣成分,賊酋到底是怎麼想的已不可考,但身為一城之首,竟如此輕易的將性命交托在堯兒手上,雖百思不得其解,但這也說明了堯兒的氣運正盛,該當有此大勝。”
崔堯聞言謙虛道:“師父過獎了,我開槍的時候當真不知道那廝就是城守,否則未必能打的如此準,多少會有一些緊張。”
王七郎也插言道:“就是,我與崔堯相交多年,他是個多容易上頭的性子,我可是一清二楚,要當真說是第一槍就能滅敵殺將,一般人可是不信的,這不成了話本情節了嗎?說來一切都是運氣。”
崔堯聞言不高興了:“我怎麼就容易上頭了?誰說上頭就打算不準了,還不許我百步穿楊?”
薛禮卻站在崔堯這邊說道:“要我說,這還真不是運氣,隔著五十步,能一槍打到臉上,這不是運氣能解釋得了的,即便換了某家換了手中弓箭來試,也不過九成的把握,還真不敢說十成十。”
崔堯覺得這話不怎麼對勁,好像誇了自己,又好像沒誇,九成是什麼鬼?理所當然嗎?
“嗬嗬,實力也罷,運氣也罷,總歸都是一場大勝,老夫倒覺的運氣使然更合心意。”
長孫詮疑惑道:“何解?”
“老夫信命,一個主帥若是氣運加身,總比算無遺策更來的牢靠些,須知人算不如天算,若是天命在身,豈有失利之理?”
薛禮與裴行檢連連點頭,表示讚同,反而是其他人都是麵露不解之色。
王睿恒將自家七弟擠到一邊,忍不住問道:“老帥還請為在下解惑,將形勢賭在天命之上,豈不是兒戲?那兵書戰策還有什麼用?乾脆都修佛問道算了。”
“你是王家大郎?這一路上都沉默寡言的,怎麼這會反倒沉不住氣了?”
“老帥容稟,此言與在下學識相悖,故不得不問,否則容易陷入知見障,徒增煩惱。”
“有疑即問,是個治學的態度,你是你家這一代的讀書種子吧?為何要混入親兵行列,做廝殺的買賣?”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恕在下直言,某一直對崔堯的躥升難以理解,故而不如親眼見證一番。”
崔堯皺起眉頭:“某家怎麼了?某家文武雙全!”
“你幼時所作詩詞太過老練,某雖找不到證據,但某平心而論,屬實信不過是你所作,隻不過沒有證據,故不曾質喙罷了。”
崔堯為之一窒,這種萬事由心而決的人還真不好反駁,反正人家不看證據,凡事隻問內心,除此之外,自己也不怎麼理直氣壯也就是了。
“怎麼想隨你,某家自是問心無愧。”崔堯這話頗有些酸溜溜的,一點也不理直氣壯。
尉遲恭將話頭接過,說道:“老夫問爾等,論軍略,李靖、李積與先皇誰更強?”
薛禮直接答道:“論積累優勢,從大方略上,自是李靖大帥更強,李靖大帥總是能夠從總體或局部形成優勢碾壓,從而以勢壓人,算得上堂皇正大。
論戰陣上的小手段,奇謀異策,則是李積大帥更勝一籌,常常能夠從常人想不到的角度扭轉局勢,從而擴大勝利的可能,可謂是穩中有險,正奇相合。
至於陛下……,末將摸不準陛下的風格,似乎隨時在變,不拘一格,某將不好評說。”
尉遲恭撫須笑道:“還算中肯,不如聽聽老夫是怎麼評價的?”
眾人皆是洗耳恭聽,畢竟眼前此人也是當年的風雲人物,見證了大唐的興起與隆盛。
“老夫呢,與這三人都並肩作戰過,若是軍中無此三人,那老夫也敢說聲自己是位智將,畢竟打的多了,多少也積累了不少經驗,論兩軍對壘,這世上,還真沒有老夫懼怕的人。
但此三人不同,如是從敵人的角度來說,與此三人放對,老夫當真是沒有一點勝算可言,哪怕對方束手就擒,老夫也會懷疑是疑兵之計,左右為難。
但若是從三人中選一個老夫最不願為敵的人選,那還是先皇更難纏些。”
“為何?”
眾人異口同聲道。
尉遲恭陷入回憶之中,許久才說道:“李靖出自勳貴之家,自幼熟讀軍略,更是由前隋軍神韓擒虎親手教授,可說的上是家學淵源,加之他自幼天資聰穎,對與兵、形、勢更是早早的就建立了自己的獨特見解,可以說他是真正的把戰爭當作一種學問來研究的。
因此,他洞悉的是戰爭的本質,將所有活生生的人都當作一枚枚棋子去擺布,所以他重視的是勢,而非人,故而薛小子會有老李總是有以勢壓人的錯覺,李靖老兄一輩子研究的就是勢,在他看來,誰擁有勢,誰就贏得了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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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怎麼獲取優勢,就是他唯一要做的,在這一點來說,李靖就是兵聖孫武的完美再現,也算是最正統的兵家傳人。
可也因此,太過忽略作為個人的感受,李靖與唐儉的恩怨你們都有所耳聞吧?兩人可以說是彆扭了一輩子,要我說當真不怪唐儉。
若是李靖提前告知唐儉當時的風險,想必唐儉也不是惜命的小人,可怪就怪在李靖根本就沒把老唐當人看,隻當是一顆可以隨意兌付的棋子,老唐怎能不心聲怨恨?
說到底還是太過忽略人心呀,李靖晚年之時,頗有些眾叛親離的架勢,和誰都格格不入,就可見一斑。拙於謀身至此,也莫過於是了,可見人要是太過存粹,也並非是一件好事。
再說李積,這個老牛鼻子怎麼說呢,那廝根本就不會打仗!即便這幾年打的有些人模狗樣,也不過是跟著李靖屁股後邊照貓畫虎學的,當真論起戰略底子,他未必能比過老夫呢!”
“為何?”
眾人又是異口同聲道。
“李積這廝是個怪才,天賦好,但沒什麼底子,論家底,真真是不怎麼樣,按說此人絕非是能出人頭地的,可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李積強就強在他幾乎有洞徹人心之能,天生一副七竅玲瓏心,論及揣測人心,老夫還從未見過比他更強的人!
他呀,懂個屁的戰爭,怎麼攻城、怎麼防守、如何侵略都是後學的,他所仗的不過是揣摩人心罷了,若說論及戰陣,擺攤算命倒是更合他的胃口。
你道他是怎麼贏的一場場戰陣?不過是謀算人心而已,謀己身、謀同袍、更是謀算儘對陣之人的所思所想,與其說他是爭得兵形勢,倒不如說他算儘心機更為貼切。
因此,他更長於弄險,算得就是敵人的疏漏與欲望,至於後來的老成持重,不過是魚目混珠罷了,論守舊,他才沒什麼舊勢可守,不過是標榜與眾將和光同塵而已,這位可是真真的一位老狐狸!”
說罷,尉遲恭還意味深長的看了崔堯一眼,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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