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寧江貫通南北,水流湍急,平日的波瀾壯闊就已讓百姓小心翼翼。
何況每逢雨季,更是洶湧澎湃,江水泛濫成災。
這場持續幾日的暴雨,不僅讓潮水持續上漲,目之所及處,皆是渾濁的泥土沙色。
即便今日雨勢已停,真要想打撈出屍身亦不是件易事。
三十多名官吏撐著小船在惠寧江上搜尋,鷹眸一刻不停地盯著水麵,稍有動靜立刻甩去長鉤拖上屍體。
直至日掛山頭,晚霞照映,那二十二名遇難者已找到了大半,還剩五人從上遊找到下遊依舊未有音訊。
每逢撈出一具屍身,馬進都要先問問是男是女。
若是女子,即便身畔男子不說,他也會跟隨官吏上前確認,而後再與負手而立的男人稟告:
“殿下,此人並不是陸姑娘。”
男人深邃的眉眼便會微動幾分,薄唇輕啟:“讓他們繼續找。”
聽罷,馬進恭敬退去,再回至男子身畔已是一個時辰後。
“殿下,剩下的五人中,有四人已經尋到,”頓了頓,馬進複雜地望向男人:“那位名叫陸小桃的女子依舊沒有蹤影。”
崔銳並未言語,玉扳指被他指腹輕輕撥動,微眯著雙眸看向已然幽深死寂的江麵,岸邊的盈盈燭火隨著人群的散去隻剩暗沉沉的壓抑。
已是戌時,夜色籠罩,繁星彎月高懸,江麵風平浪靜,偶爾才有淺淺漣漪。
恰在此時,烏勇大步而來,半跪於崔銳身前,垂首道:“殿下,今日臣已帶人搜遍江寧,並未找到陸姑娘,甚至未有人看到陸姑娘。”
那樣一個嬌豔的小娘子離開,又怎可能無人留意?除非陸姑娘離開時裝扮了一番外貌,將那奪目的麵容掩去。
所有人都猜到了這個可能,崔銳自然也猜到了。她向來鬼點子多,這自然能是她想出來的辦法。既然腦子還在,更不可能做出暴雨坐船的蠢事。
“烏勇。”男人淡淡開口。
“臣在。”
“去問盧府的守衛,三日之前,有哪位女子背著包裹早早出了盧府。穿何衣裙,戴何珠釵,包裹何色,事無巨細問個清楚,而後全城懸賞追問,若有能提供此女子信息者,賞五十兩。”
男人話音剛落,門外已傳來一道聲音:“馬大人,已經找到了那位名叫陸小桃的女子的包裹。”
屋內霎時沉寂。
崔銳平靜望向馬進,馬進被太子看的頭皮發麻,深吸了口氣,隻期待在這個節骨眼上不要帶來什麼壞消息。
一刻鐘後,馬進躬身進屋,全程垂眸看著地麵。
眼簾中一雙雲靴映出時,馬進忽地雙膝跪地,鄭重地將掌中包裹捧起,遞到男人眼前。
瞧見他這模樣,烏勇麵色凝重,複也迅即跪下。
隻有崔銳未有反應,眸光緊鎖著馬進遞上來的包裹,須臾,冷聲道:“明日加大力度搜捕,孤不相信,她那小胳膊小腿還能飛到天上去。”
說罷,直接起了身子,麵色不悅地越過他。
馬進眸色晦暗,即便在這之前,他亦有過幾絲掙紮,即便這麼多巧合,他依舊願意相信那個聰慧的女子還活著,隻是如殿下所言,頗為頑皮,在與殿下置氣罷了。
她的確能做出這種事,讓人大為觀止,會將殿下氣的頭疼。
可三日之前的那抹不妙在接過官吏手中的包裹時,終於有跡可循。
這正是陸姑娘的包裹,是他親自去修竹小院交給她的那束包裹。
他與她說,山高水長,天涯微遠,一切保重的那天。
馬進的心情自然也沉重,可他是個奴才,還是太子身邊的奴才,自不能看著太子沉迷於虛幻。
馬進靜默片刻,顫聲道:“殿下,此乃陸姑娘的包裹。”
剛剛起身的崔銳腳步忽地一滯,漆黑鳳眸睨著跪地的二人,手中的玉扳指隱隱有了破碎之意。
他隻覺額際兩側突突直跳,胸膛更是微微起伏,溢出一抹盛怒。
馬進與烏勇皆跪伏在地,馬進額頭抵著地麵,雙手高高捧起那團繡花包裹,大聲道:“此包裹正是奴才交給陸姑娘的,其中房契銀票甚至連戶籍路引都在,即便被水泡的已然看不太分明,但奴才敢確認這是陸姑娘的。陸姑娘已死,請殿下節哀。”
話音一落,滿室沉寂。
崔銳咬了咬牙,兩側手掌已慢慢緊握成拳,深沉似海的雙眸透出狠戾的壓抑之色。
霍地,男人氣急反笑,低沉之聲從二人頭頂徐徐傳來:“你們可知何為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她?此人注定還要禍害這世間一百年。”
烏勇和馬進皆因殿下冷寒森嚴之語緩緩抬頭,卻隻看見他絕然離去的身影和宛若仙境的江景。
此處白日還是一片哀戚哭喊,如今卻也透出歲月靜好的安寧祥和。
江水無聲,卻也噬人,他自然不相信這片水域竟就這樣將她悄無聲息地帶走。
他對她的這番胡鬨已然有了隱隱的不悅,是她當著他的麵直言正覬覦著他的親表弟,自己大度未取她的命,還乘了她的意放過了她,她竟還這樣懷恨在心報複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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