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笙勉力抬頭,隻見黑衣人身影已徹底消失在翻騰的火幕之後。灼人的熱浪卻愈發洶湧,如困獸般將她緊緊包裹。四周烈焰劈啪作響,倒塌的梁柱不斷濺起駭人的火星。
她強撐著試圖移動身形,卻覺四肢百骸沉重如灌鉛,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需耗費莫大氣力。方才吸入的濃煙此刻似在顱內凝作無數細密毒針,往複穿刺,攪得她神智昏沉,天地倒懸。
視線所及之處,景物皆扭曲晃動,烈焰躍動之形漸融作一片模糊的血色。耳畔嗡鳴不止,時而尖銳如針,時而沉悶如鼓,將火場爆裂之音都隔絕得渺遠虛幻。每一次呼吸都灼如吞咽熔炭,喉間肺中儘是滾燙的刺痛,迫使她不得不抑製本能,小口而急促地喘息,卻仍逃不過那無孔不入的灼熱鞭撻。
她的意識如風中殘燭,明滅不定,仿佛下一刻便要沉入無邊的黑暗。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渙散,沉入無邊黑暗之際,她渙散的眸光勉強聚焦,恍惚間竟瞥見一抹熟悉的青色自袖口掠過。
南笙隻覺身子如負千鈞,四肢難移半分。顱內如萬針攢刺,五內似沸,天地倒旋。火光搖曳處,但見赤霧氤氳,耳中嗡鳴如雷鼓交加,爆裂之聲反似隔了重山般渺遠。每喘一口氣,便如吞下燒紅烙鐵,喉間肺腑灼痛難當,隻得強抑喘息,細急抽氣,然那火毒無孔不入,鞭撻不休。
神智漸散之際,忽覺腕間一絲沁涼,如久旱逢露。勉力凝眸,但見一抹青影在袖間遊動,細尾急顫,拍打肌膚,竟激起些許清明。那守宮竟以口鼻相就,冰涼觸感絲絲透入,恰似一縷寒泉注入滾沸油鍋,暫緩那焚身之苦。南笙得此一激,渙散神魂稍聚,終得喘息之機。
南笙方得一絲清明,卻見四下火勢驟烈。但聞轟隆巨響,頭頂梁柱竟裹著烈焰崩裂,無數火星如飛蝗般濺落,灼氣迫人眉睫。熱風卷著毒煙撲麵灌來,直教人雙目如灼,涕淚交迸。
那守宮受驚,倏地鑽入袖中,長尾仍緊纏南笙腕間,冰涼之意不絕如縷。南笙得此維係,強提精神就地翻滾,方才離了那墜火之處。但見原先臥身之地已陷火海,椽木帶著熊熊烈火砸落,濺起丈高火浪。
她雖避過一劫,然周身氣力已竭,喉間腥甜上湧。四下柱倒梁傾,烈焰騰空,竟成合圍之勢。守宮在袖中焦躁騰躍,尾尖輕點其腕,似催似警。
南笙力竭癱軟於地,眼簾重若千鈞。恍惚間,但見一道素影破開濃煙,衣袂翻卷如雲破月來。那人身形疾掠,所過之處竟似分波裂浪般將焰叢稍退三分。
守宮忽自袖中竄出,沿臂疾攀至肩頭,長尾焦灼輕點其頰。南笙欲抬眼辨明來人,卻見那素影已俯身相就。一隻沁涼手掌輕覆其額,頓減顱內灼痛。來人另一臂攬住她肩背,力道穩而不躁,竟將她半扶而起。
火光搖曳間,但見來人半側麵龐被煙塵所汙,唯有一雙眸子清冽如寒潭,眼尾微揚似雁翎裁天。南笙喉間哽咽,欲語難言,終是神散力竭,軟軟倒入那人懷中。
那白衣女子輕歎一聲:"該救還是得救啊。"聲如碎玉投冰,清泠泠破開火場喧囂。素氅翻卷間已將南笙攬入懷中,足尖輕點殘垣,身形飄然欲起。
忽聞頭頂嘎吱作響,半截燒斷的橫梁帶著熊熊烈焰直墜而下。女子卻不慌不忙,左袖迎風一振,順勢一帶竟將那火梁引向側方空處,火星四濺時她已抱著南笙騰挪三丈之外。
守宮自南笙肩頭躍至女子腕間,細尾輕擺似在引路。女子會意,依著守宮指示疾步穿行,素氅過處火舌皆避。直至拐角處見半扇燒垮的木門斜倚牆角,當即俯身將南笙安置其下,以自身素氅相遮,阻隔漫天飛火。
脫身火海之後,那女子將南笙輕放於青石板上。素氅已被火星灼出數個破洞,邊緣泛著焦黑痕跡。她卻不甚在意,隻俯身探視南笙狀況。玉指輕搭其腕間脈門,黛眉微蹙。
小守宮昂首望去,但見那女子滿頭銀絲如雪,竟非塵世年歲所積,反倒似月華凝就。素氅後心處赫然映著一枚碧色紋路,其狀如漩渦流轉,青翠欲滴似初春新葉,細觀之又見碧色似是在其中翻湧。
那紋路既非繡非染,倒像是自氅內裡透出的瑩瑩青光,混混沌沌莫辨首尾。守宮凝神細看片刻,竟覺神魂微蕩,如望見千年深潭中浮動的暗流,幽邃處似有生生不息的輪回之意。
白沐貞覺察守宮目光,衣袖輕拂間,那抹碧色微微一閃。守宮但覺一股清涼之意彌散開來,竟將周遭灼氣逼退三分。她俯身查看南笙傷勢,那碧色隨著動作微微流轉,恰似池中靜水忽遇微風,泛起淡淡漣漪。
“倒是個靈性的。”白沐貞似是對守宮言語,指尖輕撫過南笙額際。那碧色隨之明滅不定,恍若呼應著她手中渡出的縷縷清涼之氣。守宮盤繞於主人腕間,亦覺通體舒泰,似有清泉緩緩流過經脈。
“救火救火。”白沐貞清叱一聲,聲如寒玉擊磬,竟壓過了火場劈啪之聲。她足尖輕點殘垣,素氅飛揚間已縱身躍上高處的斷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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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見十餘鄉民自山徑急奔而來,當先三五壯漢手提藤編水桶,桶中清水隨著急促步伐潑灑出銀亮弧光。
“彆用水。”白沐貞的聲音清冽似山澗擊石,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但見她素袖輕振,指間勁氣破空而出,竟將鄉民潑出的水幕當空截斷。
“油鬆火遇水則爆。”她身形微轉,指向方才水珠落處。但見地麵火星遇水竟炸開團團火球,灼得紅土滋滋作響。鄉民們駭然後退間,白沐貞已掠至東南方斷牆下,足尖輕點地麵,“用地上的沙土。”
寨民民聞言當即棄了水具,抄起竹筐鐵鍬便去取土。那赤膊漢子率先撲向東南方,一鍬下去掘出沙土。白沐貞立於斷梁之上,素袖連拂,指風過處竟將飛散的火星儘數壓回火圈之內。幾個婦人眼明手快,立即將沙土覆在竄動的火苗上,但見青煙冒起,火勢果然不再蔓延。
赤膊漢子拭去額間煙灰,抬頭正要道謝,卻見斷梁之上空餘天光雲影。四下尋覓,唯見焦土殘垣,哪還有白衣女子的蹤影?他怔怔望著手中尚存寒意的沙土,喃喃道:“謝……人呢?”
眾寨民紛紛環顧,但見烈日當空,火場餘燼蒸騰著縷縷青煙。方才指揮若定的白發女子,竟如融入熾光般杳無蹤跡。
忽見東南方林葉無風自動,一道素影在日光下閃過,衣袂翻飛處掠過樹梢,竟如白鷺掠空般消失在蒼翠山林間。林間草木微微俯仰,仿佛在為人送行。
就在這時,一直守護在南笙腕間的小守宮突然竄出,落在焦木上,昂首朝著白衣女子消失的方向急促地嘶鳴了幾聲,又轉頭用尾巴急切地指向昏迷的南笙,似乎在向寨民們示意。
眾寨民順著小守宮所示,這才注意到昏倒在焦木旁的南笙。那赤膊漢子一個箭步上前,蹲身探她鼻息,雖微弱卻尚存,當即喊道:“快!這還有個姑娘,一息尚存!”
話音未落,幾位經驗老道的婦人已迅速取來清水與搗好的草藥膏子。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嫗顫巍巍卻極穩當地扶起南笙的頭,小心地將清水滴入她乾裂的唇間,並用濕布輕輕擦拭她麵上煙灰。
另一婦人則熟練地解開南笙被火燎破的衣衫,檢查身上傷勢,見多處灼傷與擦痕,便將那清涼的碧色藥膏仔細塗抹上去。
赤膊漢子與其他幾人則迅速砍來樹枝、解下腰間布帶,就地製成一副簡易擔架,鋪上柔軟茅草與粗布。老嫗示意眾人動作放輕,他們極其小心地將南笙移至擔架上,避免觸碰傷處。
“抬呢克我屋首,通風又清靜靜呢!”老嫗語氣堅決,自有不容置疑的威嚴。寨民們立刻應聲,四人各執擔架一角,步伐穩健而迅速,穿過仍在冒煙的廢墟,朝著寨中完好的屋舍走去。小守宮緊緊跟在擔架旁,不時昂頭關注著南笙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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