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狼藉的戰場上,月光在塵埃雲中碎成蒼白色的霰雪散落一地。
而在沙土簌簌的聲響中,此時有一名幸存者正跪在地上不停咳嗽。
“媽的,究竟發生了什麼,我這是死了還是活著?啊?還有人活著嗎?”
混凝土的碎屑隨著膝蓋的碾軋發出細響,沙塵在氣管裡凝成粗糲的痂。
他低聲咕噥著,環顧周邊一片宛若末日般的淒涼景象。
不時可見裂開的人皮掛在鋼筋上隨風飄蕩,表麵覆滿砂礫與血塊的半截槍管插在廢墟裡,垂落的彈鏈凝著暗紅的血塊,旁邊還躺著一具難辨形狀的屍塊碎骨。
他下意識地抓起脖頸上的吊墜,打開一看,隻見照片裡的妻女正用著溫和的笑容看著他。
直到這時,某種遲來的戰栗才順著尾椎骨一路竄上顱頂,讓他不禁喃喃道:“我還活著?我……還活著?”
正在此時,不遠處有雇傭兵正揮舞著槍托砸醒瀕死的手下,嘶吼道:“所有人還活著的喊一聲,各小隊長統計傷亡人數,能動的趕緊集合!”
“白帝沒有動靜了,顯然再強的異能者也是有極限的!現在隻要想辦法抓住他那戰爭就可以停止了,快動起來!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快!”
跪倒在地的男人自然是聽見了這些呼喚。
但他渾不在意,隻是細細體會著身上的擦傷帶來那真實、細膩、活著的刺痛。
卻是忍不住扯起嘴角,自顧自地發出嘶啞的乾笑。
起初的笑聲很微弱,直到他的額頭抵住地麵,淚水在沾滿血汙的臉上衝出兩條溝壑。
他的聲音才在劫後餘生的狂喜中,逐漸演變成歇斯底裡的狂笑。
“哈哈哈,我還活著,媽了個巴子的,老子還活著,哈哈哈咳咳……咳咳咳……”
神經質般的笑聲就像破風箱的嘶鳴不斷回蕩,引得不遠處的督戰官踉蹌地循聲走來。
“喂,你還好嗎?沒什麼問題就趕緊起來,那群學生隨時會逃走,趁現在你帶上機槍和抑製器去……”
男人的笑聲戛然而止,那滿是血絲的眼睛瞪著地上的碎骨,喃喃道:“然後像垃圾一樣被打碎,被揚得滿地都是嗎?”
“不,絕對不要,那什麼白帝……這種異能者怪胎,這種怪物根本不是我們普通人能夠對付的!”
“對,去尼瑪的老子不乾了,我寧可去蹲監獄,也不願在這裡落得一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在雇傭兵先是詫異,然後變得冷漠的注視下,狼狽爬起的男人嘶吼道:“是的,我不能死,我的女兒還在等我,我的老婆還在等我,我不能死!”
“求你了兄弟,既然你們說那個怪胎已經沒有威脅了,那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也不少不是嗎?”
“那你就當什麼都沒看到,就這樣放我離開好嗎?放心我什麼都不會說出去的,我保證,如果你是想要錢,戰後隨時可以來找我……”
“總之,這黑幫誰愛當誰當……我要走了,你不說話,那兄弟我就當你默認了……”
仿佛沒有看見對麵抬起的槍口,已經有些精神恍惚的男人在癡笑中轉身離開。
“嘿嘿,我沒有死……小美,爸爸回家找你了,我保證……”
不斷呢喃著誰都聽不清的話語,直到“砰”的一聲槍響從後麵傳來。
嘴裡還在反複念叨“以後再也不離開你們”的屍體,才在茫然中帶著胸口綻開的血花踉蹌倒地。
看著跌落在地的吊墜裡,一對母女的照片正在染血的月光中映出幾分模糊不清的笑容。
對此無動於衷的傭兵隻是走上前又補了幾槍。
然後環顧四周,對著周邊同樣精神恍惚的幸存者冷聲道:
“還有誰搞不清楚狀況,以為自己還有退路想逃的就站出來,我來送你們一程,這樣就不用琢磨還有沒有全屍的問題了。”
“特麼的都參與造反了還妄想能蹲監獄?彆的什麼異能者還有被研究切片的價值,而你們這群廢物就隻有一個被槍斃以儆效尤的下場……”
嘴裡嘲諷地說著,正在這時,遠方依稀響起了尖銳的槍響和慘叫。
起初督戰者沒怎麼在意,隻是以為又有逃兵被處理,依舊在自顧自地喊道:
“現在給自己打一針鎮定劑,然後乖乖上場還有一線希望,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快!”
但是在把話說完以後,身經百戰的男人卻是在下意識中察覺到不對。
隻因為那還在持續不斷、且越來越清晰的槍響,並非尋常槍械開火時的劈啪聲。
而是像某種二十毫米以上口徑的雙管防空炮,在開火時發出的那種“轟——嗡”的低頻震顫。
聽起來就像遠方有人在用鐵錘持續敲打空油桶。
給老兵一種“先震內臟,再穿耳膜”的感覺。
以至於他一時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怪事,我們組織什麼時候有這麼牛逼的武器了?
要知道能使用這種口徑的火力,通常都是炎國用來對付惡魔的管製品……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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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兌……布嚎!
似乎在恍然中想到了什麼。
這名曾經參與過惡魔狙擊戰的老兵,此刻隻覺得背後傳來一陣貓抓脊梁般的戰栗。
然而還沒等他做出什麼反應。
好巧不巧就在這時,前方一麵斷裂的承重牆突然迸發出一片蛛網狀的巨大裂口。
隨即在男人緩慢且逐漸收縮的瞳孔中。
隻見一枚又一枚彈頭在摩擦中不斷迸發出火星,輕而易舉地粉碎了混凝土牆麵。
並在螺旋前進中,攜著金屬射流在空氣中拉出彗尾般的軌跡瞬間抵至他的身前。
原來當初的惡魔麵對的是這樣的場景嗎?
話說,明明我隻是想活命才選擇脫離了【惡魔殲擊旅】。
可為什麼到頭來,還是淪落到了現在這種境地呢?
如果當初選擇繼續當兵而不是加入黑幫,現在的我又會是什麼結局……
在一閃而逝的走馬燈裡發出這般感歎。
隨即心情複雜的老兵便與周邊迷茫的幸存者一起,被橫掃而來的子彈撕成了粉碎。
翻滾的煙塵混合著血霧,在月光中沉澱出一層鐵鏽色的薄紗。
一段滴血的結腸垂落在不遠處的槍管上不停蠕動。
看起來就像僵而未死的蜈蚣掛著風乾的歎息,在風中不停搖擺。
而始作俑者不甚在意這些弱者大腸包小腸的可悲場麵。
此時她隻是將注意力放在身上這套所謂殲滅者裝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