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在窗外呼嘯,天花板上白熾燈的冷光正沿著鋼架的縫隙向下滲透,在人們蒼白的臉上投下一片蛛網般的裂紋。
此時在某處廠房中,三百多人像是一群受傷的野獸被擠在車間的中央。
他們大多是因親人償還不起債務,而被黑幫們堂而皇之地當做人質挾持的老弱病幼——
上至頭發花白的老人,下至牙牙學語的幼童。
其中甚至還包括了挺著大肚的孕婦,以及剛從病床上被抬下來的倒黴蛋。
這麼多人擠在一處炎熱且難以通風的環境中。
不說此刻那吵鬨的聲音,光是那避無可避、且充滿了汗酸、尿騷以及臭雞蛋味的刺鼻惡臭,都足以熏得所有人喉嚨發癢,眼睛生疼。
有人在低聲抽泣,有人在壓抑著咳嗽,空氣裡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氣氛。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一名疤臉白人男還腳踩著鐵架,手持擴音器,用著一種居高臨下的語氣對眾人安撫道:
“各位街坊鄉親不要慌,我們也是在照規矩辦事!這裡的環境確實艱苦了一點,不過你們放心,苦難隻是暫時的,隻要你們的親人後續能把錢還上,我們二話不說,立馬放人。”
“當然實在還不上錢也沒關係,在碼頭那邊我們已經為各位安排了活計,女人分揀貨物,老人小孩負責裝卸……”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個油膩的笑容:“放心吧,到時候每天都有乾不完的活在等著你們。”
“等把債還清了,住進大彆墅的好日子就在眼前了!是不是覺得非常心動,非常開心啊?”
擴音器特有的聲音還在不停回蕩,誰也不知這番話裡的承諾是真是假。
但對於這種言論,底下這群被“自願”欠下高利貸的受害者會有什麼表現也不言而喻。
一名打碎牙齒的老漢正躺在地上冷笑,一名跪倒在地的漁夫,表情陰沉地看著自己斷臂上染血的紗布。
不遠處更是有一名女人蜷縮在機床邊上,用單薄的身體護住懷中的孩童。
而那個孩子也不哭鬨,隻是乖巧地伸出小手,輕輕觸摸著母親腿上發紫的凹痕——那是催債人在三天前用液壓鉗留下的傷疤。
這裡的每個人都安分守己,保持這一副雖驚不亂的樣子。
然而在這一刻,是個人都能從他們的眼神中發現毫不掩飾的不屑與冷意。
因為人們堅信,這群敢在炎國的眼皮底下做出如此極端行徑的幫派分子……哦,不對應該是恐怖分子。
其最終的下場除了紫菜蛋花湯管飽以外不會有其他結局。
所以他們此時最該做的不是大吵大鬨去刺激這群亡命徒的情緒。
反倒是要找好掩體躲起來,否則待會不小心挨了流彈就虧大發了。
而巧合的是,類似這樣的想法也出現在不少武裝分子的心中。
此時,一名頭戴骷髏麵巾的馬仔正端著槍在附近站崗。
似乎是有些頂不住周圍那種仿佛看死人的目光。
他一邊悄悄揉搓著僵硬的手臂,同時裝作若無其事地對身邊的小頭目問道:
“大哥,你說我們是不是做得太過了?”他躊躇了一下,小聲地組織著語言,“就算我們對外宣稱,是打算拉這群人去乾活,但孕婦什麼的也太……咳咳,我的意思是這樣真的不會讓官方誤會嗎?”
“像我們這麼大規模的動作,已經完全打破了這些年的潛規則了吧?”
“不是說一旦超過某些限度,各國的政府機構就不會再庇護我們嗎?那萬一到時候,炎國軍方真的把我們當成匪剿了怎麼辦?”
“我聽視頻裡說,炎國的發言人已經鄭重聲明什麼言之不預之類的話,聽說在過去,這都是他們即將行動的信號……”
你們本來不就是匪嗎?事到如今,該不會連自家組織是什麼定位都搞不清楚吧?
有些詫異地瞥了眼麵色不安的年輕人,隨即這名小頭目裝作不耐煩地回道:“哪來這麼多問題?”
“當初給你找個擺攤的活計你嫌累,還特麼說什麼‘啊,幫派裡的兄弟說話好聽,人又熱情所以想留在這裡’,傻不傻?現在知道怕了?”
“晚嘍,你不能直到警方都開始行動,才說你不該乾那些非法的勾當,現在就隻能陪我們,搭著這條破船一同沉入海裡了。”
看著這位麵相凶狠,但私底下的為人卻是正得發邪的領導兼好哥們如此奚落自己。
被陰陽怪氣的馬仔倒也沒什麼不滿,隻是腿腳有些發軟,小心地抓著對方問道:“不是大哥,難道真的就沒有什麼退路了?”
“小弟我連槍都打不準,連鵝都打不過,而且要說非法的事情,我好像也沒乾什麼啊?”
“頂多,頂多就是給一名雙手被打斷的賭鬼撒了些癢癢粉和跳蚤,然後拍他原地跳舞的視頻來賺流量這種事情……”
小頭目明顯是被鎮住了,他咂吧一下嘴,有些無語地說道:“我甚至一時無法斷言你的底線究竟在哪裡,是好還是壞。”
“不過話又說回來,槍彈無眼,眼下這種緊要關頭發生什麼都很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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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如果你真的意識到錯了,不想被牽連著清算……那等會要記住,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哪怕是讓你把槍指著自己人,你也不要驚訝或者是反抗,能做得到嗎?”
心中滿是求生欲的馬仔,似乎從這番言論中隱約察覺到了什麼。
愣愣地看著麵前的大哥,正若無其事地觀察四周地形以及人員走位的模樣。
年輕人也不出聲,隻是在驚喜中一個勁地點頭應是。
而就在這時,他又聽見大哥有些遲疑地問道:“對了小俊,我問你個事,你今天下午有沒有看到這麼一對母女?”
“額,大概是一個長得……很乖巧的小女生,還有一個因為腎臟的問題,行路不便的短發女人這樣的組合?”
這?今天光是送來的都有將近上千人,誰會閒著沒事去關心這樣的組合?
看出了小弟臉上的為難,小頭目繼續補充道:“她們也是作為拖欠債款的人質被組織抓了起來。”
“但有一點不同的是,她們是今天下午由焚風……也就是那位在組織裡,一直穿著紅色裝甲的異能者親自帶隊抓來的。”
“所以我想問你,有沒有看過或者聽說過彆人談起類似的事情?”
“額,沒有,這個是真的沒有。”馬仔苦惱地撓了撓頭發。
看著大哥失望的眼神,他又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地說道:“但如果是說那位紅鬼……額,我是說那位焚風大人消息的話。”
“我記得有個哥們說過,今天在北方水站還是什麼地方,那裡聚集了很多的雇傭兵?”
“他們說得很神秘啊,也不知真的假的,好像是咱們組織裡的大老板以及幕後老板都出現在那裡,也不知道乾嘛……”
“不過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有的人也看到了紅鬼的身影出現在那……咦,老大這些消息你不知道嗎?”
小頭目頓時愣住了,嘴裡喃喃回答:“不,我當時在忙著安頓人質……”
“但是北方水站?那裡難道有……”
仿佛聯想到了什麼,呼吸變得有些急促的他正準備問得再詳細點。
就在這時,外界的天空突然響起了一陣螺旋槳轟鳴的噪音。
那聲音是如此之大,引得整個地麵好像都在跟隨著一起顫動。
於是一瞬間,場上剛剛還有些喧鬨的聲音頓時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頭頂的天花板,就連那個拿著擴音器的男人也愣在原地,下意識地說了句:
“彆慌,條子隻是路過……不對,我是說那不關我們的事,我們的行為都是合法合規的……”
話還沒說完,隨即他就看見不遠處的負責人像是突然醒悟過來,登時麵色一變,大吼著喊道:
“快,快關燈!今晚城市裡的工廠全都停工了,千萬彆被他們發現這裡的異常!”
他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驚慌:“所有的人質都趴下,不許站起來!誰敢站起來就直接斃了他!”
“還有快來一些人去堵窗戶,異能者跟我來,剩下的成員都把槍拿好,然後到廠房門口集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