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某一刻，少女在人工河道的邊上停下了腳步。
呆呆地看著河水靜靜流淌，映著天空。
幾隻夜鷺在淺水處鬼鬼祟祟地踱步，似乎在等待食物的到來。
“小白，這個地方我們好像沒來過，我看到這裡麵好像有魚經過，我們下次要不要來釣魚？”
“我們可以騙小幽她們來釣魚，然後憑借人格虛影的優勢，潛入水裡把魚掛上……”
自言自語地說完，陳靈馨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來。
就是這天好熱，她都有些分不清臉上的到底是汗還是淚水了……
然而就在突兀的笑聲在河邊回蕩，還沒等‘小白’做出回應。
突然，少女聽見從上方傳來了無人機的叫喊：
【陳小姐不要衝動，不要亂來，有什麼苦惱的事情都可以找在下傾訴……】
原來是武曲看她狀態不對，臉上的表情又是哭又是笑的，頗有種上次走火入魔的征兆。
於是生怕少女再一次走極端或是自尋短見。
整個區域的警戒狀態已經在無聲無息中提升到了最高等級。
在陳靈馨看不見的角落，無數的軍人、異能者正在迅速就位。
附近的民眾已被悄然疏散，就連剛才那些“路過”的學生平民，也多半是由便衣偽裝的。
估計這會自己的朋友正在朝這邊趕來，將作為親友喚醒少女意識的一環進入備選方案。
得知真相的陳靈馨隻覺得額角青筋直跳。
第一次感到一種成為萬人矚目後的不便，老娘連傷情悲秋的事情都做不了是吧？
她抬起手腕，對著手環冰冷地命令道：“武曲，你知道我現在想說什麼。”
“我很冷靜，我沒事，現在讓所有人，立刻、馬上、給我全部解散！”
【可是……】
“沒有可是，我要是真失控了就不會隻是跑過來了，而是一路拆著房子連路過的行人都要扇一巴掌飛過來！”
“我現在心情本就很不爽，你要是讓我更不爽，我就讓你程序裡的零和一倒著寫。”
“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武曲判斷對方在生氣之餘依舊不乏邏輯。
因此暫時減低了威脅等級，轉而播放著舒緩的音樂，陪伴在少女的身邊。
“喂，武曲。”
【我在，小姐。】
“小白沉睡了，現在身體就隻有我能做主了，他說以後有什麼搞不懂的事情可以找你詢問。”
“那你說說唄，我現在這種……心情該如何緩解？這種很痛苦，很孤獨的感覺該如何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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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靈馨的聲音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疲憊和茫然。
而武曲隻是機械地陳述道：
【根據主人的預設方案，優先推薦a方案：為您安排高強度工作以分散注意力，或注射定製鎮定劑，輔以睡前睡眠針，亦可飲用超過五百毫升的啤酒，基於您沾酒即睡的體質，此方法能有效消磨時間，直至您逐漸適應現狀。】
【當然，以上屬於a方案。主人還為您準備了b方案，請問現在需要嘗試b方案嗎？】
陳靈馨有些好奇那是什麼。
於是伴隨著一聲電子聲響起：【指令確認，b方案：情緒舒緩程序啟動。】
小巧的無人機便懸在少女身前，播放出了一段聲線聽起來無比熟悉，但音色毫無起伏的歌聲：
【如果感覺迷茫就呼喚我，如果找不清方向就呼喚我，因為我是超級小兔，鏘，鏘，鏘。】
【無論相隔多麼遙遠，即使懷抱著沒有著落的不安，但隻要有我超級小兔在，就絕對沒問題……】
陳靈馨站在原地，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無起伏的聲音唱著過往讓她感到無比幼稚的片尾曲，但卻比任何沉默都更尖銳地刺穿了她的心防。
荒誕、心酸、還有一絲感到好笑的衝動，所有的感情五味雜陳地在心中不停流淌。
直到最後像是再也支撐不住烈日的灼烤。
少女才帶著哭笑不得的表情緩緩蹲在地上，將臉邁進臂彎……
————
夜幕低垂，餓了一整天的陳靈馨終於拖著疲憊的腳步，朝著那個格外安靜的家走去。
經過與人工智能的商議，今後將會有堆積如山的工作在等待著她，這應該足以衝淡失去小白時心中的傷痛。
她這樣說服著自己，然而，一個冰冷的念頭總在不經意間刺入腦海：
如果幾年，十年過去了，這份期待最終落空……
如果小白真的杳無音信，再也不回來……
那麼這再平常不過的一天，或許就是她未來漫長餘生的常態。
站在花海中發呆的少女望著月光，便能感到強烈的孤獨在心中坍塌，劇烈的疼痛撕裂著心臟。
“不能哭……要堅強……”
她用力吸了幾口氣，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我已經長大了，必須證明給小白看，沒有他，我也能活下去……能活得很好……”
反複做了幾次深呼吸，她才緩緩推開了房門。
就在少女捂著空癟的肚子，默默盤算冰箱裡還剩多少蛋糕能勉強果腹時。
“啪！”
突然間，原本漆黑一片的屋子瞬間變得燈火通明。
暖黃色的光線傾瀉在她呆滯的臉上，驅散了所有的黑暗與冷寂。
隻聽少女們歡呼的聲音在前方響起：“馨馨！你終於肥來了！”
“今晚的慶功宴就隻差你一個了！”
“學妹歡迎回家，你吃飯了嗎？快來吃點東西吧。”
竹心蘭第一個撲上來，緊緊地抱住陳靈馨。
而在其身後，溫文爾雅的夏綠蒂，滿臉笑容的君佩蘭，表情平靜、但目光緊盯著少女的李幽泠同樣也是一擁而上，各自表達著自己的關心。
隨後文雀攜著不停撲騰翅膀的鸚鵡笑著打招呼，一旁的吳雲正在手忙腳亂地擺弄著手中的禮花筒。
林姝涵帶著一眾學生會的少女正在不遠處朝她點點頭，然後又投入了遠程辦公。
之後更是有來自療養院的學生，同樣正在客廳中麵帶微笑地看著她。
陳靈馨被殷勤的小刀請入室內，一臉懵逼地被眾人簇擁著來到餐廳。
沿途她看見了陸向宇大叔正在將餐盤擺上桌子。
看見了嶽山老師正穿著圍裙，露出健康的笑容，一邊朝著她擺出pose，一邊手裡還抓著烤盤正準備塞入烤箱烹飪。
前不久才剛從大陸醫院返程的鋒影，正表情冷峻地朝著她點頭問好。
隨後便繼續揮起菜刀，處理著案板上巨大的帝王蟹。
除此之外，陳靈馨還看到了因沒來得及趕來，隻能滿臉遺憾地出現在通訊視頻中的妮璐。
以及同樣借著視頻連線，出現在今晚夜宴中的阿龍和小芽。
兄妹兩人正坐在一起，一邊吃著餐點，一邊笑容滿麵地向她和白靈馨問好。
望著原本寬敞的客廳此刻人頭攢動，竟顯得有些擁擠，充滿了鮮活的人氣。
而在不遠處的角落，張彩婷專員正在給她拍照。
被眾人的關心包圍起來的陳靈馨感受著這份洶湧澎湃的熱情。
原本僵硬的小臉也開始像冰川緩慢融化，對著鏡頭微微綻放出了一絲笑顏。
————
麵對黑發少女展露的笑容，周圍的朋友們紛紛對視一眼，顯然鬆了一口氣。
當然這裡見好就得收，否則就是純粹的社交壓力，過猶不及。
因此接下來的眾人也很是默契地不再纏著對方，紛紛抱著餓扁的肚子開始了今晚的美食佳肴。
而陳靈馨坐在主座上一邊和竹心蘭聊著天，一邊盯著麵前大盤子裡熱氣騰騰的麵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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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想動筷的她沉默了幾秒，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便一言不發地拿起旁邊的辣椒醬罐子，擰開蓋子。
並在竹心蘭驚訝的目光下，將大把大把的辣椒醬幾乎灑滿了整個盤子，直到麵條幾乎被淹沒在一片刺目的紅色裡。
“等等這個醬是辣的，阿馨你不是不能吃辣嗎？”
“沒事，托小白的福，我也算是練出來了，我已經和以前不同了，放心吧。”
在閨蜜半信半疑的注視下，陳靈馨笑了笑，然後一臉無畏地將麵條塞入口中。
感受著一股滾燙的灼痛在口腔和舌尖不停蔓延。
恍惚中，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個銀發的幻象正撐著臉頰，坐在旁邊，笑容滿麵地揶揄道：
【怎麼樣？我就說你的口味太清淡了，多加點辣椒爽一把不好嗎？】
“說得輕巧。”陳靈馨忍著痛苦，嘴唇吃得一片火紅，“那我以後做飯都給你加最辣的口味，你現在就能回來嗎？”
但對此‘白澤’隻是笑而不語，然後緩緩地消散不見。
而少女也不再詢問什麼。
隻是就著那腥辣的痛楚與鹹濕的淚水大口大口地咀嚼著，仿佛要將所有說不出的苦澀全都咽下去。
就在這時，重新換了個人的小幽正壞笑著端起甜酒湊了過來：
“勇哦！但是光吃辣的多沒意思？老虎馨你敢不敢陪我挑戰這個？”
“就看我們兩個誰先頂不住酒量，最先醉倒的接下來就要替對方洗一個月的內衣臭襪子。”
“當然你要是不敢也無所謂，那就讓我家主人來陪我玩好了……”
這個每時每刻，都在想著占小白便宜的臭狗到底在打什麼主意，陳靈馨幾乎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但她對此也無所謂，無視了竹心蘭的勸阻。
隻是麵無表情地揭開酒蓋，並在小幽詫異的眼神中對著瓶口就是一口悶。
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陳靈馨其實已經記不太清楚了。
恍惚中隻記得，自己似乎借著酒勁將小幽吊起來毒打了一頓，敗犬淒厲的哀嚎幾乎響徹了整個夜晚。
隨後就是視野中的世界開始變得模糊，四周的景物也漸漸被黑暗包裹。
腳下是虛無，方向是混沌。
她似乎沉入了夢境，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漫無目的地行走著。
直到某一刻，少女看見有一點微光正在極遠處悄悄亮起。
恍惚中隻見一位白發紅瞳的美麗精靈，正端坐在冰冷而遙遠的王座上，目光穿透了無垠的黑暗，平靜地落在她身上。
這一瞬間，心中熟悉的悸動便讓陳靈馨意識到對方是誰。
“小白，是你，真的是你，你在看著我對嗎？我找到你了，我看到你了！”
“小白不要走，求你了不要離開我，我後悔了，我不能沒有你……你回來啊！！！”
陳靈馨大聲呼喊著那個名字，可是前方的身影卻沒有傳來任何的回應。
於是少女隻能在黑暗中奔跑，不停狂奔，追逐著那一抹亙古不變的星辰。
兩側的黑暗不時地浮現出記憶的畫麵。
第一次與對方相遇，瞥見那美麗雙眸的瞬間。
第一次被對方接管身體，無形的念力散發著冰冷的戰栗與力量震懾四方。
對方替她承受著疼痛，對方替她做出辯解，對方替她重新尋回力量，就是所用的方法非常的惡劣。
她們訓練，她們戰鬥，她們在無數的日常中吵鬨又和睦……
她無數次因對方懶散的話語或者惡作劇，而悄然加速了心跳。
這些閃爍著微光的記憶如階梯一般在她腳下不斷延伸。
托著她向著那看似接近、實則永遠遙遠的天邊奮力攀爬。
陳靈馨感覺不到雙腿，她也完全停不下來，因為她知道一旦停下來，錯過最後的機會心裡會有多麼痛苦。
她就這樣奔襲著，仿佛跑過了一整個漫長無眠的世紀。
直到某一刻，少女終於在一片光影交織的邊界處，踉蹌地停下了腳步。
然後——
她突然睜開了雙眼。
抬起頭，便看見一縷晨光正透過窗外的樹影照射在自己的身上。
這一刻，陳靈馨從未如此憎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
但她知道，夢該醒了，該回到現實了。
無論是小白還是自己……終究都有各自要麵對的路要走。
隻是心裡這般失落地想著。
正當少女頂著宿醉的疼痛從床上爬起，搖搖晃晃地走到衛生間的時候。
那一刻，陳靈馨突然愣住了。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血液直衝頭頂。
緊接著就是一陣強烈且難以言喻的歡喜湧上心頭，幾乎衝垮了宿醉的不適。
少女不禁脫口尖叫道：“小白是你！你回來了，你又回來了嗎！”
她幾乎是踉蹌著撲到鏡子前，隨後便是一愣。
望著鏡中的少女又哭又笑地抓著滿頭白發。
除了雙眼依舊一片漆黑外。
那抹令她魂牽夢縈的銀白色，讓少女看得是如此入迷，如此的……心滿意足。
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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