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市第一人民醫院的消毒水味混著窗外的桂花香,周誌高拎著袋削好的蘋果走進重症監護室時,林小雨正捧著本漫畫書看。女孩瘦得像片葉子,病號服袖子空蕩蕩地垂著,脖頸處還留著圈淺淺的淤痕——那是泥土壓迫留下的印記。
“周叔叔!”林小雨眼睛一亮,像隻受驚的小鹿般坐直,漫畫書“啪”地合上。
周誌高把蘋果放在床頭櫃上,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指尖觸到柔軟的發絲時,心裡那塊壓了幾天的石頭才落了地:“感覺怎麼樣?醫生說你恢複得很好。”
“好多了,”林小雨小聲回答,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掀開被子一角,“就是腿上還有點疼……”她膝蓋內側有片青紫的淤傷,是被趙婷婷用鐵鍬把砸的。
周誌高的ja線猛地繃緊。他蹲下身,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小雨,還記得是誰把你帶到荒地的嗎?”
女孩的睫毛劇烈顫抖起來,小手緊緊攥著被單:“是……是趙婷婷。她說要跟我道歉,給我帶了瓶飲料……”說到這裡,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氧氣管隨著呼吸發出“嘶嘶”的聲響。
林小雨的母親王秀蓮從門外衝進來,眼眶紅腫得像熟透的桃子:“小雨,慢點說,不著急啊……”
她看到周誌高,慌忙用袖子擦臉,嘴唇哆嗦著就要下跪。
“嫂子,使不得!”周誌高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孩子沒事就好,這是我們該做的。”他扶著王秀蓮坐下,看著她布滿血絲的眼睛,“趙景平已經被立案調查,那幾個孩子也跑不了,法律會給你們公道。”
王秀蓮突然捂住臉哭出聲:“周部長,我們就是普通工人,要不是您……要不是您硬頂著,我們小雨這輩子就毀了啊!”
她想起趙景平的妻子帶著律師來醫院大鬨的場景,說“小孩子玩鬨至於這麼較真”,還威脅要讓他們夫妻下崗,“他們說‘在大江市,沒有趙家擺不平的事’,我跟她爸嚇得整夜睡不著……”
周誌高沉默地聽著,窗外的月光透過玻璃照在他臉上,映出棱角分明的陰影。他想起趙婷婷日記裡那句“爸爸有的是關係”,想起教育係統某些人沆瀣一氣的嘴臉,指甲不自覺地掐進了掌心。
“以後不會了,”他看著王秀蓮,語氣重得像砸在地上的鐵錨,“我給你們留個電話,”他掏出紙筆寫下號碼,“不管遇到什麼事,隻要覺得不對勁,就打這個電話。我不敢說能解決所有問題,但保證讓你們有地方說理。”
林小雨的父親林建國接過紙條,粗糙的手指捏得發白,突然“啪”地給周誌高敬了個不太標準的軍禮——他年輕時當過兵,退伍後在工廠當維修工,一輩子老實巴交,此刻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周部長,您是我們家的恩人!”
周誌高擺擺手,轉身又對林小雨說:“小雨,好好養身體,以後遇到欺負你的人,彆害怕,也彆自己扛著,知道嗎?”
女孩用力點頭,大眼睛裡突然閃過一絲光亮:“周叔叔,等我好了,能當警察嗎?像您一樣抓壞人。”
周誌高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當然能。但當警察要先把身體養好,還要好好讀書,懂嗎?”他看著女孩認真的神情,心裡某個角落忽然變得柔軟起來。也許這場風暴摧毀了許多,但至少,希望的種子還在萌芽。
從醫院出來時已是晚上九點。司機老王把車停在住院部樓下,看到周誌高上車,忍不住說:“部長,您都兩天沒合眼了,要不先回招待所睡會兒?”
“去市政府,”周誌高揉了揉眉心,“通知市委書記、市長,還有紀委、公安的主要領導,十點半開會。”
老王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他知道,周誌高這是要動真格的了。大江市的天,怕是又要變了。
市政府三樓的會議室裡,水晶吊燈亮得晃眼。市委書記陳永年、市長馬明遠等人端坐長桌兩側,臉上帶著刻意維持的鎮定。趙景平被查的消息已經傳開,空氣中彌漫著山雨欲來的緊張感。
“周部長,這麼晚叫我們來,是有什麼重要指示?”陳永年率先打破沉默,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
周誌高沒坐主位,而是站在落地窗旁,背對著他們:“大江市教育局副局長趙景平涉嫌包庇縱容女兒犯罪、濫用職權,已被立案調查。同時,教育部陳司長因收受趙景平行賄,也已被京城紀委總部帶走。”
他轉過身,目光像探照燈般掃過眾人:“一個教育副局長,能把班主任調去偏遠學校,能讓女兒覺得‘殺了人也能沒事’,這背後是什麼?是大江市某些權力鏈條已經爛到了根裡!”
馬明遠的臉色變了變,剛想開口,周誌高就打斷了他:“馬市長,我知道你想說‘趙景平隻是個例’。但趙婷婷的三個同夥,家長分彆是地產商、銀行行長、退休乾部,他們的孩子考試作弊、參與活埋同學,卻想靠轉學跑路——這是個例嗎?”
會議室裡死一般寂靜。有人開始擦汗,有人低頭看手機,隻有陳永年還強撐著:“周部長,大江市的乾部隊伍總體是好的,個彆害群之馬我們一定嚴肅處理……”
“總體是好的?”周誌高冷笑一聲,走到會議桌中央,“我來大江市三天,收到十七封舉報信,全是實名舉報教育、國土、城建係統的乾部收受賄賂、乾預司法。你們跟我說總體是好的?”
他從文件袋裡抽出一疊照片,摔在桌上:“這是趙景平名下的五套房產,登記在他情婦名下。”
“這是他女兒趙婷婷的銀行流水,每個月有兩萬塊零花錢;這是大江市某中學的招生名單,多少孩子因為沒錢沒背景被擠掉,換成了關係戶的子女!”
照片上的豪華彆墅、奢侈包包刺痛了眾人的眼睛。市紀委書記劉衛國猛地站起身:“周部長,我們之前……確實有失察之處,我申請對大江市教育係統展開專項巡察!”
“不夠,”周誌高搖搖頭,“不是教育係統,是整個大江市。從今天起,成立聯合調查組,我任組長,劉書記、市公安局長任副組長,對全市黨政機關、事業單位展開拉網式排查。”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力量:“我不管你是局長還是科長,不管你背後有什麼靠山,隻要涉及腐敗、涉及權力尋租,一律深挖到底!趙景平不是說‘有的是關係’嗎?我倒要看看,他的關係網能遮多大的天!”
陳永年的後背已經濕透了,他知道周誌高的雷霆手段在大陽市已經見識過,此刻再推諉隻會引火燒身:“周部長放心,我們一定全力配合,堅決肅清腐敗!”
“配合?”周誌高看著他,“陳書記,我要的不是配合,是刀刃向內的決心。明天一早,各單位‘一把手’必須提交自查報告,有問題的限期交代,沒問題的簽字背書。要是查出來誰在糊弄,就彆怪我不客氣!”
會議開到淩晨一點才結束。走出市政府大樓時,周誌高看到天上掛著半輪殘月,冷光灑在空曠的廣場上。老王把保溫杯遞給他:“部長,您喝口熱湯暖暖身子,這是我讓招待所燉的。”
周誌高接過杯子,溫熱的觸感從指尖蔓延到心底。他想起林小雨那雙清澈的眼睛,想起她問“能當警察嗎”時的認真模樣。也許這場風暴會震動整個大江市,也許會觸動很多人的利益,但他彆無選擇。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是習正元發來的消息:“周部長,趙景平的財務記錄顯示,他曾多次向大江市多位領導乾部送禮,其中包括……”後麵列了一長串名字。
周誌高看著屏幕,眼神逐漸變得銳利。他知道,這隻是開始。大江市的腐敗集團盤根錯節,趙景平不過是冰山一角。但他是組織的刀,是人民的劍,哪怕前方荊棘密布,也必須揮刀斬棘,為那些像林小雨一樣的孩子,劈開一條通往光明的路。
“老王,”周誌高喝完最後一口湯,把杯子遞給司機,“明天一早,去教育局,我要親自看看,這個被趙景平汙染的地方,到底有多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