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張周沒有局限於要“搜套”、“剿套”。
他要幫朱祐樘實現的,是跟韃靼正麵一戰,至於這一戰是發生在河套地區,再或是哪裡,其實不重要。
張周要打的,也並不是什麼火篩部,再或是朵顏三衛這些,他要打的是達延部本部,直擊達延汗,隻有這樣才能打出大明的威望來。
李東陽聽出張周的意圖,他當眾陳述這麼做的弊端,道:“從宣府出兵,出塞之後地勢險要,不利於兵馬長途跋涉,草原各部族中又以張家口堡等處為缺口,出兵後容易陷入重圍。並不足取。”
在大明,宣府在西北相對而言已經屬於“後方”,宣府是貯藏西北軍糧物資的重鎮,這裡距離京師近,相對而言防備也比較完善。
在宣府之外,本屬於火篩蒙郭勒津部的放牧區域,屬於蒙古右翼的土地,本身朵顏等部往西放牧,也會往這邊靠近,這裡在草原上既屬於“三不管”,也屬於各部族爭鋒之地,這裡因為沒有耕種屯田的價值,大明一向也不會以此來謀劃出塞作戰的戰略。
在火篩本部與達延汗準備展開大戰之前,蒙郭勒津部已西遷,往河套地區靠近,所以現在這裡出塞,基本屬於繞道於火篩部的屁股後麵,等於是要跟達延部東西夾擊火篩本部。
以李東陽的意思,從這裡出兵之後,人家蒙郭勒津部和達延部很可能會一致對外,聯合其餘的部族,在地勢不利於大明騎兵和步兵發揮的區域,對大明軍隊展開圍攻。
想繞道敵後,卻很容易陷入重圍。
張周道:“從延綏出兵山長水遠補給不足,從偏關出兵地勢不佳內窄而外寬,從宣府出兵則地勢起伏不定,難以長途奔襲……那意思是說,未來還是固守在關塞之內,河套之地也放任不管,才是正道。是這意思嗎?”
李東陽知道張周是在跟他辯論,他道:“出兵與否,本就在商談中,不必馬上做決斷。”
朱祐樘則力挺張周道:“出兵剿套,是朕的意思,符合大明如今西北的局勢。諸位卿家之前曾說,西北防務之重,在於令偏關安穩,如今偏關已無礙,何以還要耽擱出兵呢?”
防守不成問題,還不談出兵,在皇帝看來,不是朕沒本事,而是你們這群大臣前怕狼後怕虎。
兵部左侍郎王宗彝再走出來質疑道:“先前剿套之戰,屢屢要出兵數萬甚至十萬之眾,勞民傷財,韃靼騎兵往往避我大明主力不戰,趁機襲擾於他處,如此也未能長久治理河套之地。若貿然出兵,隻怕會適得其反。”
張周道:“以王侍郎之意,因為剿滅盜寇困難,所以就放任盜寇在家門口作亂?隻有他們襲擾家門的時候,再做抵禦?”
朱祐樘不想再聽這麼掰扯。
他用堅定的口吻道:“宣府出兵之議,朕讚同。便以此商議,十天之內拿出切實之方案,諸位卿家不必再爭。”
定了出兵,還聽從張周的,要從宣府出兵。
大臣自然心懷不滿。
但有張周先前幾戰的功勞,大臣又知現在皇帝對張周無比寵信,他們有意見提不出,所能想到的,自然還是在朝議結束之後,一群禦史言官聯名上奏去反對出兵之舉。
“戶部郎中王瓊,於偏關一戰居功至偉,擢為戶部右侍郎兼右僉都禦史,巡撫偏關及周邊之地。”
朱祐樘當即對此戰中有決策功勞的王瓊做了封賞。
戶部右侍郎的兼職,近乎可以跟秦紘這個宣大總製的級彆一樣,不過王瓊始終還隻是偏關巡撫,而偏關在大明戰略上的意義更側重於軍事防守,並不涉及到府庫糧草治理等事。
……
……
朝議結束。
本來是商討王瓊和朱鳳等人的功勳,結果到中段完全偏離方向,探討起是否應該出兵,以及從哪出兵的問題。
張周所代表皇帝的利益,跟文官追求的西北安穩的政策相悖,結果就是最後以皇帝的威嚴定下西北要出兵,但似乎這並不能得到文官的全麵支持。
連張周都知道,要是出兵,有了功勞會被文官打壓,有了過錯也會被放大。
文官會利用他們手上治國的權力,儘可能給帶兵出征之人設檻找麻煩,這也是明朝中葉以後文臣治國最大的弊端,那就是政治腐敗導致的軍隊製度僵化,兵馬實戰訓練嚴重不足,最後淪為隻能守邊不能打硬仗的預備役。
朝議結束之後,張周再被叫到了乾清宮。
朱祐樘坐下來之後,臉色也沒多惱火,大概他過去當十二年皇帝,跟大臣之間在西北問題上扯皮太多,已經有點麻木。
“秉寬,若是朕讓你去宣府帶兵出擊,你是否有信心?”
朱祐樘現在不敢把出兵的事假手於人。
如果說先前他還指望王越和秦紘他們,現在他明白,隻有張周在戰略上才能理解他的意思,也隻有張周才是完全站在皇帝立場上,至於文官……更接近於職業政客,隻保證所謂“大局安穩”,不會想著去給皇帝建功立業,也不會想著去為大明邊軍做點什麼。
安定時代文官所推崇的“中庸”,會把時代的一切事務往“不作為”方向推進。
張周道:“陛下,臣倒是有信心,但需要時間來籌備。敢問陛下能給多少兵馬呢?”
既然談到要出兵,張周就需要商量點切實可行的。
如果隻給他個萬八千的人馬,張周自然知道這不行,但要是給張周三五萬兵馬……就意味著要從宣府周邊乃至整個九邊抽調兵馬,文官會輕易同意?到時難免又要扯皮推諉。
朱祐樘歎道:“朕也知道,若是要放開手腳去應戰,無論是兵馬調度,再或是糧草輜重,勢必會牽一發而動全身,哪怕朝中文武大臣支持,西北各處也未必能協調妥當,更何況……朝中大臣本就多有異議,不會全力配合。”
張周點頭。
皇帝的話,等於是說出明朝中葉之後西北無作為的大問題。
第(1/3)頁
第(2/3)頁
就在於執行力不行。
文臣武將,或是邊軍將領,對於出兵的事沒什麼執行的魄力,都覺得可進可退,那還不如守在關塞之內當縮頭烏龜,出去打日子也是過,當縮頭烏龜日子也是過,那為什麼還要拚命?
一旦出塞戰略有誤,死傷多少人倒也不見得有多不可接受,但帶來的邊關局勢影響,涉及到屯田、日常生活等,必然受到太多影響,最後的結果……大家都一起來混日子。
越混,就越沒有執行力。
形成惡性循環。
刀沒架在脖子上,不知道危險。
張周道:“陛下,以臣看來,若要宣府出兵,大可也不急在一時,可先調動一萬兵馬到宣府周邊,進行日常的演練,待時機成熟之後,兵馬從宣府出兵。至於要出兵之事,也不必掩藏,如此可逼迫韃靼內部儘早開戰,如此對大明邊關影響,也能降到最低。”
朱祐樘想了想,點頭道:“秉寬你的意思是說,大明公開備戰,以此來威懾草原餓狼,讓他們自相殘殺,待等他們兩敗俱傷之時,邊關再出兵收尾?”
張周笑道:“如此說,也是最理想的狀態,想達到很難,但至少也能表明我大明出塞的決心。”
“嗯。”朱祐樘隻是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戴義問道:“張先生,如此不會讓韃靼人過早備戰?如何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張周道:“這又不是襲營,何須打措手不及?”
“可是威寧侯……”
戴義正要發表自己的意見,卻不由往皇帝那邊看一眼,隨即低下頭噤聲不再發表異議。
他其實想說的,是王越打仗一向講求輕兵突襲,像什麼紅鹽池、威寧海之類的戰事,都不是那種按部就班的緩慢行軍,更多是靠王越審時度勢打韃靼人措手不及所取得的。
說白了,王越這個人喜歡劍走偏鋒,利用他的威望,搞那種千裡奔襲一戰而成的戰略。
朱祐樘明白到其中的區彆,笑道:“秉寬治軍,靠的不是奇謀,而是靠實力,劉閣老他們所提出的所謂穩紮穩打,卻不及秉寬的求穩。所謂的穩,也無須以土堡一步步推過去,而是靠治軍的紮實。秉寬,如果真給你一萬兵馬的話,需要備戰多久?”
張周道:“臣還想留在京城,不妨換彆人去治軍。”
朱祐樘聽完之後苦笑。
剛說你治軍紮實,結果你卻說讓彆人治軍,意思是你不想親自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