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皺眉道:“馬卿家你是覺得,秉寬的出兵計劃太過於張揚,很容易提前泄露了風聲?”
馬文升也沒想到皇帝這麼直接,但他就是這意思。
人家王越奇襲威寧海,白天藏起來晚上行動,從大同鎮出兵走了二十多天才到威寧海,結果你卻想從宣府出兵,多走近二百裡路卻想三五天抵達,就沒見過你這麼突襲的。
你這是怕彆人不知道吧?
張懋道:“陛下,以老臣所知,如今大青山一線並無狄夷活動的跡象,或真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謝遷笑道:“英國公,草原地勢不同於大明,很多地方都是幾十裡內一覽無遺,大張旗鼓的出兵,還想掩殺敵後,隻怕過於理想。”
這邊朝堂上便先爭了起來。
本來戴義也想出來說兩句,卻被朱祐樘伸手打斷。
“幾位卿家,若是秉寬真算準了,火篩的中軍大帳的確是在威寧海,那在諸位看來,他的出兵計劃應該是可行的。隻是細節方麵需要再行推敲,是這意思吧?”
朱祐樘其實並不想跟這幾人探討可行性。
他更多是在例行照會,把事跟你們說了,提前讓你們知道,顯得朕對你們倚重,而不是說朕就非要聽你們的意見把此事給叫停。
西北的軍政更多是將帥以實際情況來自行決斷,就好像王越出征威寧海,也隻是跟汪直商量,甚至連同行的保國公朱永等人都沒有一同參與,皇帝憑什麼什麼事都要跟大臣做商議?
劉健等人都看著馬文升。
此等關鍵出兵之事,連內閣似乎都沒有太大的話語權,就看兵部怎麼來定性這次的出征。
馬文升道:“回陛下,是如此。”
“那行了。”朱祐樘道,“在秉寬走之前,就跟朕提過,要是出兵草原,是有兩種方案的。”
馬文升等人一聽,好家夥,陛下你都跟張秉寬提前商量好了,居然還裝模作樣跟我們來商議?
朱祐樘繼續道:“要麼穩紮穩打,數十萬兵馬分幾路,日行多不過四五十裡,步步進逼草原,將韃靼人趕出河套。”
“除此之外,就要出其不意,或像王威寧一般,晝伏夜出用十幾日甚至是幾十日布局突襲,突然殺出。”
“再或者就是長途奔襲,三兩日內抵達交兵之處,哪怕對方提前已得悉消息,但隻要突襲夠快夠果決,也能一戰而功成。”
皇帝話音落,乾清宮內陷入寧靜。
在場三閣臣、馬文升和張懋都聽出來,張周這是預判了他們的預判。
張周算準了他們會以如此四百裡長驅直入,卻還想日夜兼程,會過分張揚,以至於韃靼會有所準備,並完成合圍等事來說事。
張周就是告訴了皇帝,讓皇帝來告訴他們,不是說提前消息泄露,就一定不能達到奇襲的效果。
更重要的是,要看敵人是否有時間做出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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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祐樘說完之後,見幾人都沒說話,指了指一旁的戴義,戴義這才走出來補充道:“張先生在另外一份上奏中,提到目前韃靼小王子巴圖蒙克,與火篩、亦不剌等部族首領,正會兵於豐州一線,而後雙方交兵之處,或在赤兒山,距離威寧海都在八百裡以上。”
李東陽忍不住出來質疑道:“火篩等部,何以將身後完全暴露?如此輕兵冒進,並非韃靼用兵之作派。”
戴義道:“因涉及到草原兼並之事,不可以常理來揣度。”
朱祐樘打斷戴義的話,道:“把秉寬的意思說明便可。”
讓你跟他們解釋一下張周的意思,你還在那摻和自己的意見,你以為自己是誰?你一個太監還想在出兵草原這種事上,參與最直接的謀劃不成?
戴義聽了皇帝的話,心中多少是有些失望的。
作為司禮監掌印太監,之前被文官壓著,現在被張周壓著,下麵還有蕭敬等人對自己的職位虎視眈眈,皇帝對自己似乎也不看好……我就是個傳聲筒,感情謀劃等大事跟我無關是吧?
“張先生提到,即便在出兵之後,火篩等部有所反應,在前後夾擊情況之下,也會儘可能往西遷移,隻要出兵夠快,就可以在一兩日內追上,畢竟草原部族中帳周邊多有牲口和老弱婦孺,跑不快。”
戴義終於說完。
張懋則笑道:“這位張先生,還真是喜歡把什麼事藏著掖著,去西北之前卻是絲毫不覺他要這麼做。上奏還做兩份。”
朱祐樘道:“英國公,你有意見?”
“回陛下,老臣對於張製台的出兵,毫無意見。老臣非常支持這般用兵,能打出大明朝廷之威,彰顯我三邊將士之猛。”
張懋嘴上這麼說,卻也不由往劉健他們身上看一眼。
劉健他們豈能看不出來張老頭內心的焦灼?
你張懋不是很喜歡站在張周那小子的立場上來想事情嗎?現在他已經暗地裡搞奇襲威寧海的事情,讓他事成,爵位近乎保證能落到他頭上,到時就不用等到你下一代,估計你張老頭晚年就要把提督京營的職責交出來了。
如果你張老頭到現在才知道什麼叫養虎為患,你也是後知後覺。
在防張周崛起這件事上,我們應該是一條心的才對,隻有你們武勳最開始還執迷不悟。
“先鋒人馬出兵,估計就在今晚。”朱祐樘又說出個讓在場人多少有點接受不了的消息,“三千騎兵,一人兩馬,不帶炮,每人一支銃,帶弓箭及盔甲等。三天四夜後,於黎明時分對威寧海展開奇襲,這是為以防大明將士對於地勢不熟,以白天突襲為妥。至於中軍兵馬,由秉寬親自率領,也是今晚動身,明天一早出塞……”
朱祐樘的話,也讓劉健等人徹底明白,這就隻是一次例行通知。
劉健拱手道:“陛下,這兩日是否要在朝上提及此事?”
“事無結果之前,朕不想為太多人所知曉。”朱祐樘道,“連秉寬出塞的名義,都是演炮和練兵,以其出兵之進展,也無奇襲之跡象,也可麻痹於草原部族。”
“嗬嗬。”謝遷笑了笑。
這笑出聲的做法,也讓現場氛圍有些怪異。
周圍幾人當然知道謝遷為什麼在笑,他是覺得張周在耍陰謀手段,都覺得要是出兵草原,也一定是張周領兵,無論是大明朝廷的將官,還是天下百姓,甚至是草原人,也都覺得隻有張周才有資格帶兵突襲草原。
可張周就是反其道而行之,他帶的總兵官朱暉、副總兵張鶴齡,都跟著他出去放炮打兔子,一路上慢慢悠悠出去演兵。
結果掩蓋了馬儀帶兵突襲威寧海的事。
謝遷的笑,更多是在笑張周的所為太過於“理想化”。
如果突襲威寧海有那麼容易的話,王威寧也不至於二百多裡路走二十多天,你想一戰功成,還想速戰速決?
世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朱祐樘道:“朕對於秉寬的期許,本來就是讓他奠定大明國威,將宣府周邊胡虜儘都驅趕,並開礦冶鐵鑄炮,加強邊備。這一戰,是他審時度勢後所做的決斷,朕不會苛求他一定能取勝,但如此出兵之事,也是朕所希望看到的。成在他,敗在朕。”
在場幾人聽了,心裡都不是個滋味。
皇帝還是老生常談的話,張周贏了,朕加倍賞賜;但若出兵不順,朕也不追究他責任。
如此是包庇啊陛下!
李東陽問詢道:“出兵威寧海,以何人領兵?”
“副總兵,馬儀。”朱祐樘道。
此話似乎解釋了張周為什麼一到宣府,就保馬儀,並不惜跟宣府巡撫馬中錫交惡。
“對了,宣府那場雨,還是下了。”朱祐樘道,“秉寬當著百姓的麵,祈雨成功,也讓軍民知曉,天意到底是站在哪邊。”
李東陽想說,我看不是讓百姓知道天意站哪邊。
而是讓將士們覺得他張周牛逼轟轟,如此張周提出個奇襲威寧海的戰略,那些怕死的邊軍將士才會跟著他乾。
他這麼做就是在立威。
“不知陛下,文臣和中官,以何人協同出兵?”李東陽繼續問道。
朱祐樘道:“宣府鎮守中官曹順,及兵部主事王守仁。”
“這……”
當李東陽聽到王守仁的名字,多少還是有些理解不了。
張周這會居然用上了他們傳統文臣派係的子弟?王守仁……在李東陽看來,這可絕對不是張周能收攏過去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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