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泥水浸透了竹溪破碎的衣衫,寒意刺骨,卻遠不及那隻從水塔裂縫中睜開的巨眼帶來的萬分之一。那不是注視,是砧板對魚肉的宣判。
“嗬……嗬……”風嵐咳著血沫,掙紮著單膝跪起,短刀深深插入地麵,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他的目光死死鎖住那隻巨眼,瞳孔裡映著翻湧的墨綠渦旋,那深邃的中心仿佛要將人的靈魂都吸扯進去。“那……才是……”他每一個字都像從撕裂的肺葉裡擠出來,帶著鐵鏽般的腥氣。
“核心……”竹溪的聲音微弱,卻異常清晰,像風中最後一縷蛛絲,黏連著眾人瀕臨崩潰的神經。她看著自己掌心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血還在滲,滴落在泥水裡,卻不再暈開,反而詭異地懸浮著,形成一圈薄薄的紅霧,頑強地抵抗著周遭濃鬱的幽綠。祖父筆記上那些褪色的、關於“血脈為橋”、“飼主”與“活骸”的囈語,此刻在腦中轟然炸響,冰冷徹骨。“我們……打碎的……是鎖鏈……放出了……它……”
林硯川艱難地從蘇棠梨的擔架旁撐起身,他的半邊臉糊滿了泥漿和血汙,眼神卻像淬火的刀,死死盯著水塔裂縫中那隻非人的巨目。“操!”他低吼一聲,手猛地攥緊了那根沉重的鐵管。管身末端,那點曾微弱閃爍過的暗紅殘光,此刻在巨眼幽綠的映照下,竟如同蘇醒的活物般,開始有規律地脈動,發出低沉的嗡鳴,與他劇烈的心跳隱隱共振。一種冰冷、堅硬、帶著鐵腥氣的力量感,順著掌心蔓延開來,竟暫時驅散了部分靈魂重壓帶來的虛脫。“這破管子……有古怪!”他嘶聲道。
“嗡——!”
沒有預兆,空氣猛地一沉,仿佛瞬間凝固成了萬噸水銀!那隻竹篾巨眼的中心,那點吞噬光線的絕對黑暗,驟然擴散!不是光,是純粹的、令人窒息的“無”!一股無法形容的意誌洪流,裹挾著億萬年的冰冷和漠然,無聲無息地碾壓下來!
它不是攻擊,是抹除。
竹溪眼前一黑,仿佛顱骨被無形的巨錘砸中,所有的思維、所有的感知,瞬間被這洪流衝刷得支離破碎!她感覺自己像狂風中的一片枯葉,靈魂被一寸寸從肉體裡剝離、撕扯。掌心血霧劇烈震蕩,發出瀕臨破碎的哀鳴。
“呃啊——!”風嵐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他猛地拔起插在地上的刀,反手狠狠紮進自己的大腿!劇痛如同燒紅的烙鐵,強行釘住了他即將潰散的意誌。鮮血順著褲管洶湧而下,在地上蜿蜒成一條猩紅的小蛇,竟與竹溪的血霧產生了一絲微弱的共鳴,將那無形的重壓頂開了一線!他目眥欲裂,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對著林硯川嘶吼:“管子!對著那‘眼’!敲!”
林硯川雙目赤紅,幾乎憑本能響應!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全身肌肉賁張,血管在皮膚下如蚯蚓般暴起,用儘畢生力氣,將那根嗡鳴不止、末端紅光急促閃爍的鐵管,如同投擲標槍般,狠狠朝著水塔裂縫中的巨眼中心擲去!
鐵管撕裂粘稠的空氣,末端那點暗紅殘光在幽綠的背景下,劃出一道微弱卻決絕的逆流星芒!
竹篾巨眼似乎“看”到了這根渺小的、帶著異樣氣息的“刺”。構成巨大眼瞼的墨綠竹篾猛地一縮,中心那深邃的黑暗瞬間旋轉加速,一股更加凝練、更加惡毒的意誌洪流,如同無形的觸手,精準地絞向飛來的鐵管!
“滋——嘎!!!”
刺耳的金屬扭曲聲和某種高頻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同時響起!飛至半途的鐵管,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布滿荊棘的銅牆鐵壁!管身肉眼可見地彎曲、變形!末端那點紅芒瘋狂閃爍,如同風中殘燭,發出尖銳到幾乎撕裂耳膜的悲鳴,頑強地與那絞殺之力對抗!
就是這瞬間的對抗,那碾壓一切的意誌洪流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分散!
“走!!!”風嵐的咆哮如同炸雷,他猛地拔出腿上的刀,鮮血狂噴中,整個人化作一道浴血狂飆的閃電,不再看水塔,目標隻有一個——卸貨區深處,那扇通往未知黑暗的、更大的倉庫鐵門!他經過竹溪身邊時,僅存完好的左臂猛地一撈,像鐵鉗般箍住她幾乎癱軟的腰肢,將她整個人拖離原地!
“帶上她!”竹溪在劇烈的顛簸中嘶喊,染血的手指指向擔架上依舊昏迷的蘇棠梨。
僅存的那名隊員,被風嵐決絕的吼聲激起了最後的血性,他低吼著撲到擔架旁,和林硯川一起,一人一頭,硬生生將沉重的擔架再次抬起。每一步都沉重如灌鉛,泥漿飛濺,身後是鐵管被無形之力絞殺發出的、令人心膽俱裂的金屬哀鳴,以及水塔裂縫中,那竹篾巨眼因被短暫“冒犯”而醞釀的、更加恐怖的無聲風暴!
“想走?”周墨的聲音,不再是廣播的失真,而是直接從那巨眼深處震蕩而出,冰冷、粘稠,帶著一種貓戲老鼠的殘忍愉悅,每一個音節都敲打在眾人搖搖欲墜的靈魂上。“竊賊的血……還有那不該存在的‘鏽火’……你們,都是上好的餌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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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水塔裂縫驟然擴大!更多的幽綠粘稠光芒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落地瞬間化作無數條蠕動的、由細密竹篾構成的“藤蔓”,帶著令人作嘔的窸窣聲,貼著泥濘地麵,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群,朝著逃竄的眾人瘋狂蔓延!速度奇快無比!
竹溪被風嵐夾在肋下,顛簸中回頭望去,隻見那被絞殺得幾乎對折的鐵管,末端紅芒已微弱如螢火,眼看就要徹底熄滅。而那片幽綠藤蔓的浪潮頂端,一根最為粗壯、尖端閃爍著金屬寒光的墨綠“主藤”,如同毒龍出洞,正以撕裂空氣的速度,直刺她的後心!
死亡的氣息,冰冷刺骨,比暴雨更迅疾!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唔……”擔架上,一直昏迷不醒的蘇棠梨,喉嚨裡突然溢出一聲極其痛苦、又帶著奇異韻律的呻吟。她緊閉的眼皮下,眼球在瘋狂轉動。一道極其微弱、近乎透明、卻帶著一種空靈純淨氣息的漣漪,以她眉心為中心,倏然蕩開!
這漣漪無形無質,卻像投入滾油的一滴清水。
那根即將刺穿竹溪的致命“主藤”,尖端距離她的後背已不足半米,卻在這漣漪拂過的瞬間,如同被無形的烙鐵燙到,猛地一縮!構成藤蔓的竹篾發出一陣混亂的、刺耳的摩擦聲,前衝的勢頭竟出現了肉眼可見的遲滯!
水塔裂縫深處,那隻漠然的竹篾巨眼,第一次……真正地“凝滯”了。
中心那旋轉的深邃黑暗,似乎出現了一個極其微小的、短暫的停頓。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古老驚詫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的意誌碎片,如同破碎的冰碴,瞬間掃過全場。
竹溪的心臟,在那一秒,幾乎停止了跳動。她死死盯著擔架上蘇棠梨蒼白痛苦的臉。
爺爺筆記最後一頁,那被反複塗改、最終隻留下幾個潦草墨點的謎團下,一行幾乎被忽略的小字,如同驚雷般在她死寂的腦海中炸響:
“靈引之極,不在飼血……而在……空穀回音……”
空穀……回音?
蘇棠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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