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其實我也是第一次做媽媽，什麼都不懂，也是從懷孕開始了解怎麼照顧嬰兒。孩子的吃穿用度全都指望著我拿主意，壓力真的太大了，一個疏忽就可能讓孩子受到傷害。本來我害怕順產，想剖腹產，可是看網上很多人說順產對孩子好就隻能硬著頭皮生。雖說我住的是高級病房，但疼痛不會因為多花了錢而減輕，真的太疼了，人生中第一次覺得人是有可能疼死的。好不容易把孩子安全生下來了，以為可以鬆口氣了，結果給孩子喂奶的疼和下麵子宮恢複的宮縮痛雙重夾擊，每天都要重複十幾次。後來又有堵奶的問題，這每一種痛都是我以前從未經曆過的，它們像海浪一樣席卷過來，我隻能靠著一種出自本能的母愛去抵擋，儘量讓自己不被淹沒。而從孩子出生開始，每天夜裡都要麵對她的哭鬨睡不好，這已經持續三四個月了……”於慧心以一種旁觀者冷靜的語氣說完了她這幾個月所經曆的痛苦，她以為說出這些的時候自己會哭，但她沒有，哀莫大於心死。
“原來做媽媽這麼難啊，從小你就是被舅舅舅媽捧在手裡的寶貝，應該從來沒經受過這樣的折磨吧？也難怪你現在……情緒這麼差了……”秦渺想說難怪她得了產後抑鬱，但又怕這個說法刺激到她。
“是啊，連你都能理解，他們幾個天天和我生活在一起的至親的人卻想不到……他們隻想讓我好好地履行母職，給孩子提供她所需要的一切，可是沒有人想得到經受著這些痛苦的我需要什麼。你知道嗎？剛生下塘塘的那幾天，每次喂奶我都要死死抓住床邊的欄杆才能忍住不叫出聲，明明我都那麼疼了，可是還要忍著不能叫出聲嚇到孩子。想到這樣的自己，我太難過了。曾經我也是爸媽的寶貝，可是做了母親卻要低到塵埃裡。所以有時候看著你姐夫神情幸福地逗著孩子，我甚至覺得恨他，恨他可以這麼輕鬆就做了爸爸……他照顧孩子的累，我一樣不會少。可是我的痛，他一分也沒有……”於慧心繼續滔滔不絕地說著，她眼神空洞，思緒似乎又飄回到剛生下孩子的時候。
“表姐……”聽了於慧心的話，秦渺想安慰她卻不知道怎麼開口，隻能重新握住她冰涼的手，試圖讓她感受到一絲溫暖。
“渺渺，你一定想說你姐夫在外麵工作也很累，對吧？”於慧心見秦渺沒有說什麼，就知道她心裡有話。
“是啊，但那和你的痛苦是不能比的。即使不結婚生子，他也一樣要上班賺錢啊。可是你的痛苦卻是生育的代價，孩子是你們兩個人的，但代價卻是你在支付，你會覺得不公平很正常。”上班的辛苦是每個人都能想到的，可是做媽媽的辛苦卻常常被視為理所應當，女性在生育上付出的代價太大了。然而讓人心寒的是，這些代價並沒有被看到，女性也並沒有因為付出了這些代價就能獲得和男性同樣的社會資源和機會，甚至因為生育，女性還失去了原本辛苦工作換來的機會和社會價值。表姐於慧心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但凡我爸媽有一個人能對我說出你這番話，我也不至於做出今天這樣的傻事……我知道，他們的通情達理不允許他們隻幫自己的女兒說話去欺負女婿，可是這種時候我才是最需要被偏愛的那一個啊。你姐夫是個好人，我很清楚他已經比很多丈夫要好了，也正因為這樣我才更覺得壓抑。他的好，讓我不能把這種怨恨的壞情緒發泄出來，我就隻能把它們往我心裡積壓，時間久了人就崩潰了。”於慧心的症結就在於她始終清醒且理性，如果她能像那些自私淺薄的女人一樣隻管自己痛快，沒有心理負擔地發泄出來，也不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
“表姐，你應該多跟我說說的，就算我不能感同身受，但你能這樣說出來，情緒也會得到疏解啊。”秦渺有點自責，她明明見到過於慧心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也沒有多關心安慰她。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也有你的煩惱……要不是今天鬨了這麼一出，我也說不出這些話。好了，現在很晚了，你快回家吧，明天還有工作吧？”於慧心拿手機看了看時間不再多說，隻是催促秦渺回家。
“好吧，明天下午我沒課，到時候再來看你，表姐，你一定不能再想不開了啊。”秦渺輕輕放開於慧心的手，不放心地叮囑道。
“不會了，跟你說完我心裡舒服多了，為了塘塘我會振作起來的。”於慧心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似乎隻是為了讓秦渺放心。
“渺渺，秦渺……”秦渺和秦茫剛走出醫院大門，就有個不太熟悉的聲音叫她。一開始她沒搭理，以為是叫彆人，直到那人叫了全名秦渺才回頭看他。
“姐夫，有什麼事嗎？”等那人走近，她們才看清是姐夫張文斌。大概是為了早點追上她們跑了幾步，他站定之後沒急著說話先喘了幾口氣。
“渺渺，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你有空的時候可以多開導一下慧心嗎？現在我們說的話她都聽不進去，好像她隻願意對你敞開心扉。”張文斌在病房外看到她們聊了很久，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你們說的話她聽不進去，是不是因為她的話還沒說就被你們堵回去了呢？你們是她最親的人，如果真能設身處地為她著想，她又怎麼會隻願意對我這個表妹敞開心扉呢？”秦渺知道，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姐夫也很無辜，但聽了於慧心說的那些話，她很難共情眼前這個貌似關心妻子的丈夫。
“嗯……”被秦渺一頓回懟，張文斌無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姐夫，我會多跟表姐交流的，希望你們也不要隻想著塘塘，多關心一下表姐，再見。”秦渺看張文斌沉默半天也說不出什麼，她也不想再理他，拉著妹妹秦茫走了。畢竟這是他們的家事，秦渺雖有心為於慧心打抱不平但也不便多說。
“我看這個姐夫對表姐還挺不錯的啊，王耀要是有他一半體貼，我也不至於離婚。”秦茫不明白姐姐為什麼對這個張文斌那麼大的敵意，在她看來這個姐夫對表姐千依百順的，已經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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