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馮勝的玄甲上還沾著露水。
他衝進祭壇高台時,腰間環首刀撞在石階上發出悶響,單膝點地的姿勢帶起一陣風,將劉甸外袍下擺掀起一角。
“陛下,閻破那賊退到十裡外了。”馮勝聲音裡還帶著粗重喘息,掌心攥著卷染血的帛書,“可他收攏了李傕舊部,又聯合了三十六峒苗酋,方才派人送來這討逆檄文——”他將帛書展開,墨跡未乾的字跡在晨風中晃動,“說咱們盜掘南越聖陵,褻瀆祖靈,要各部共誅逆賊。”
劉甸指尖在石欄上輕叩,目光掃過“盜陵”二字時,眼尾微挑。
他身後的花榮正擦拭著銀弓,聞言頓了頓,弦上羽箭在晨光裡折射出冷光:“那老匹夫倒會借題發揮。”
“更麻煩的是星圖。”馮勝喉結滾動,抬頭時眼底泛著青黑,“昨夜子時我去看過,能量倒計時隻剩兩日又三個時辰。”他頓了頓,聲音更低,“還有……第二棺的姑娘,到現在都沒醒。”
山風卷起劉甸的發梢,他望著東南方翻湧的晨霧,忽然開口:“戴宗。”
正在簷角數銅鈴的神行太保立刻竄過來,單腳踩在欄杆上,腰間銅鈴叮當作響:“在呢在呢!”
“你說,什麼叫人心裡的‘正統’?”劉甸轉身,目光落在祭壇中央那口仍在滲血的銅棺上。
戴宗撓了撓後頸,眼神發怔:“正統?不就是……大家都認的主子?”
“錯了。”劉甸指尖劃過石欄上斑駁的南越古紋,唇角勾起半分笑意,“正統是他們信什麼,我就給什麼。”他突然提高聲音,“傳我命令——全軍卸甲,換穿南越古袍。”
“陛下?!”馮勝霍然起身,玄甲甲葉相撞發出脆響,“這……這不是自投把柄?”
“阿奴。”劉甸沒接話,轉而看向立在廊下的南越巫女。
少女耳墜上的珊瑚珠隨動作輕晃,立刻上前半步:“奴在。”
“今日晨祭由你主持,焚九柱降真香,誦《歸魂引》。”劉甸從袖中取出半枚斷圭,玉質在晨霧裡泛著幽光,“把這東西擺到祭壇中央。”
徐良不知何時從偏殿轉出來,白眉倒豎,鐵筆在掌心敲得咚咚響:“陛下!閻破說咱們盜陵,您倒好,直接穿南越王服祭陵?這不是坐實了他的檄文?”
劉甸將斷圭按在祭壇中央,指腹擦過圭身那道裂痕——與銅棺內側的刻痕嚴絲合縫。
他抬頭時,眼底有暗火跳動:“他們要我是叛逆,那我就當一回真正的‘南越王’給他們看。”
暮色漫進偏殿時,陶甕裡的蠱火正幽藍如鬼火。
秦溪老蠱師的手在發抖,布滿皺紋的臉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這……這是記憶孢子,隻有將死之人的執念才能凝出。”
劉甸將少女留下的黑色淚珠輕輕投入甕中。
係統提示音在耳畔響起的瞬間,蠱灰突然騰起,在空中凝成一幅晃動的影像——密室裡,燭火搖曳,穿漢廷使服的老者將繈褓中的嬰兒遞給蒙著麵的苗酋先祖,聲音沙啞:“養大他,讓他回來打開棺材。”
馮勝的茶盞“當啷”墜地,瓷片飛濺:“所以……我們早被安排好了?”
劉甸盯著那老者腰間的玄鳥玉佩——與他在係統空間見過的星圖碎片紋路一模一樣。
他冷笑一聲,指節叩了叩案幾:“戴宗。”
“在!”
“明日破曉,你扮作逃亡的青鸞會術士,帶偽造的密令去見閻破。”劉甸從袖中摸出卷染著朱砂的帛書,“就說我要在第三棺前血祭,喚醒南越邪神,唯有提前劫棺才能奪我氣運。”
戴宗挑了挑眉,解下腰間銅鈴:“得嘞,小的這就去備身爛瘡藥——裝得慘些才像逃出來的。”
“花榮。”
“末將在。”神射手摸了摸背後箭囊,唇角勾出冷弧。
“天璿嶺兩側峭壁,你帶三百弓手埋伏。”劉甸指尖在地圖上劃過,“閻破貪功,必定帶死士抄近路,你專等他冒進。”
最後,他望向青銅鏡中塗著朱砂的臉,黑袍垂地如夜。
虛祭台就設在第三棺前,棺身用桐油刷得發亮,卻空無一物。
三日後正午,日頭毒得人睜不開眼。
閻破的紅瞳充血,刀鋒劈下時帶起腥風——“砰”的一聲,虛棺裂成碎片,露出地上一行血字:“你說的祭品……是不是弄錯了?”
“操他娘的!”閻破揮刀要砍,背後突然勒來一道鐵臂。
戴宗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著股子笑:“陛下說,欠賬的,得親眼看著債主怎麼收。”
與此同時,天璿嶺兩側傳來密集的破空聲。
花榮的箭雨如暴雨傾盆,穿透甲葉的聲響此起彼伏。
閻破的死士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釘在山路上,像串起的螞蚱。
劉甸立在山巔,望著山腳下燃起的大火。
火光映得他眼底發亮,指尖輕輕叩了叩腰間玉玦——那是今日清晨,昏迷多日的少女突然塞給他的,玉玦內側刻著個極小的“醒”字。
“該輪到我,請客了。”他低聲道,目光掃過祭壇舊址那七口銅棺。
晨霧不知何時又漫了上來,將七口棺的輪廓染得模糊,倒像是七張等待掀開的桌布。
戰後第七日的酒宴,該擺在哪裡呢?
他望著漸濃的霧色,唇角揚起半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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