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紫菱撞開石屋木門的聲響比山風還急。
她腰間的青玉鈴碎了半串,發帶散成亂麻纏著幾片枯葉,見著我時眼眶都紅了:\"蕭姐姐!
方才我去前線傳訊,聽見血煞那老東西在喊——說他算到咱們在仙靈穀守著神器,正帶著百鬼軍往這邊衝呢!\"
我指尖剛擦過鎮魔石上剛穩住的金紋,此刻突然涼得發顫。
溫塵的手掌立刻覆上我後頸,隔著衣領都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還有多久到?\"
\"最多半柱香!\"紫菱喘得厲害,袖角還沾著黑褐色的血漬,\"我抄近路翻了三道崖才趕過來,他們的鬼火我都瞅見了——像團團綠瑩瑩的爛磷火,漫山遍野的!\"
石屋外突然傳來空靈仙人倒抽冷氣的聲音。
我轉頭看他,老仙人正扶著門框往穀口望,白發被風掀起,露出蠟黃的臉:\"是冥淵獸的嚎聲弱了......血煞把大部兵力都調過來了。\"
我的指甲掐進掌心。
前兩日溫塵翻到的古籍裡說過,血煞修煉的\"蝕魂術\"最擅操控陰物,百鬼軍裡的鬼修全是被他用生魂祭煉的,尋常修士對上根本討不了好。
可更要命的是——
\"神器還沒覺醒。\"我低低道,喉間像塞了團浸了水的棉絮,\"方才雖然暫時穩住了封印,但冥淵獸還在啃噬陣紋,要是血煞再帶著百鬼軍來攪局......\"
\"我知道個法子!\"
一道略顯沙啞的男聲突然插進來。
青風長老不知何時站在了石屋門口,他平日總束得整整齊齊的墨綠道冠歪在耳後,懷裡還抱著半卷泛黃的古籍,\"三百年前我在極北冰原的遺跡裡,見過記載上古神器覺醒儀式的殘卷。
要喚醒天命之鑰的完整力量,得去山穀最深處的"星隕祭壇"。\"
我盯著他懷裡的古籍,封皮上\"鎮靈錄\"三個篆字被磨得泛白——那是他常說\"記載著冷門術法\"的寶貝。
溫塵已經先一步替我問出關鍵:\"需要準備什麼?\"
\"祭壇本身就是陣眼,隻要用天命之鑰引動天地靈氣,再配合"九曜訣"的手印就能激活。\"青風長老翻到某一頁,指節重重叩在泛黃的紙頁上,\"但祭壇藏在山穀最深處的迷霧裡,尋常人找不著路。
我年輕時跟著師父去過一回,認得路徑。\"
紫菱突然抓住我的袖子:\"蕭姐姐,我和溫公子陪你們去!\"
溫塵卻按住她手背,指尖在她腕脈上輕輕一搭——她腕間有道青紫色的淤痕,是被鬼氣侵蝕的跡象:\"你先去讓空靈仙人替你驅鬼氣,這裡需要有人守著鎮魔石。\"
紫菱咬著唇點頭,轉身時又回頭衝我喊:\"蕭姐姐,要是遇上危險就捏我給你的傳訊珠!\"
石屋裡的光線突然暗了暗。
我抬頭,見溫塵正把玄色外袍披在我肩上,他指腹蹭過我發頂被冷汗浸濕的碎發:\"我陪你去。\"
\"不行。\"我抓住他廣袖的手收緊,\"血煞的百鬼軍馬上就到,這裡需要你守著同盟的人。
空靈仙人年紀大了,紫菱又受了傷......\"
溫塵的眼尾紅痣微微跳動。
他最懂我——我若說\"需要\",他便是刀山火海也會闖;可我若說\"必須\",他便會把顧慮咽回肚子裡。
他低頭吻了吻我額頭,聲音低得像山澗流水:\"速去速回,我在穀口等你。\"
青風長老已經當先邁出石屋。
我握緊天命之鑰跟上去,劍身上的白光隨著心跳明滅,像是在應和我發慌的脈搏。
仙靈山穀的霧比剛才更濃了,五步外的古鬆都隻剩模糊的影子。
青風長老走得極快,道袍下擺掃過帶露的野草,發出簌簌的聲響。
我跟著他轉過三道彎,腳底下的碎石突然變成了冰涼的青石板——是遺跡的舊路。
\"到了。\"青風長老停住腳步,抬手撥開擋路的藤蔓。
我抬頭,眼前的景象讓我後頸發寒。
所謂\"深處\",竟是片被霧鎖的斷崖。
崖邊立著七根半人高的石柱,柱身刻滿已經風化的星圖,最中央的祭壇隻剩半截,碎石堆裡露出半塊刻著\"星隕\"二字的殘碑。
山風突然卷著陰寒的氣刃刮過。
我打了個寒顫,天命之鑰突然劇烈震顫,劍鳴聲裡混著若有若無的嗚咽——像極了方才鎮魔石裡那些哭嚎的殘魂。
青風長老的背影在霧裡有些模糊。
他彎腰撿起塊碎石,指尖在石麵上抹了抹,突然回頭衝我笑:\"蕭盟主,你可知為什麼隻有我認得這祭壇的路?\"
他的聲音變了。
像是有兩張嘴在同時說話,一張是青風長老的沙啞,另一張卻尖細得像指甲刮過青銅,混著腐肉的腥氣:\"因為三百年前,是我親手殺了帶路人。\"
霧裡突然竄出無數黑影。
我後退半步,後腰撞在殘碑上——那些黑影是半透明的鬼修,眼窩裡淌著黑血,指甲長得能勾住我的衣襟。
天命之鑰的白光刺破濃霧。
我握著劍的手在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原來從一開始,青風長老的\"主動幫忙\",不過是引我入甕的局。
\"你到底是誰?\"我咬著牙揮劍劈開撲過來的鬼修,劍身斬過鬼氣的瞬間,青風長老的臉突然扭曲成另一副模樣:血紅色的瞳孔,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滿嘴尖牙。
\"我是誰不重要。\"他的聲音裡溢出得意的笑,\"重要的是......\"
霧中傳來鎖鏈拖地的聲響。
我轉頭,看見崖底的霧裡升起兩盞幽綠的鬼火——那是血煞的眼。
而在他身後,百鬼軍的嚎哭,已經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