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地瓜的甜香在房裡緩緩彌漫,紅磚爐膛裡燒著馬糞劈啪作響。
塗誌明用燒火棍撥弄著小鐵盆底下的地瓜,焦黑的表皮已經裂開,露出金黃的瓤。
他抬眼看了看縮在炕角的小姑娘,那孩子從進門起就直勾勾地盯著烤地瓜的盆,黑眼珠像兩粒不會轉動的玻璃球。
\"地瓜還得烤半個鐘頭,\"塗誌明往爐膛裡添了幾塊馬糞,\"你衣裳要是烤乾了,就跟晶晶玩會兒去。\"
小姑娘遲緩地抬起頭,目光轉向正在翻箱倒櫃的塗晶晶。
塗晶晶從炕櫃底下掏出個花布縫的沙包和四個油亮亮的嘎拉哈,小臉興奮得發紅:\"來東屋!我玩兒嘎啦哈可厲害了!\"
破舊的棉門簾被掀開,兩個孩子的身影消失在裡屋。
爐火映著老張頭溝壑縱橫的臉,他正把補丁摞補丁的棉襖湊近火爐烤著,單薄的褂子下露出嶙峋的肋骨。
水汽從濕衣服上蒸騰起來,帶著一股黴味混進地瓜的甜香裡。
\"老人家,柴崗離這兒有三十裡吧?\"塗誌明用火鉗調整著炭火。
“整整三十裡,”老張頭咳嗽兩聲,“走了八袋煙的工夫。”
他布滿老繭的手指在棉襖破洞處摩挲著,線頭隨著動作輕輕顫動。
塗誌明笑著扭頭對正在搓洗衣物的秀芝說:\"頭回聽人這麼算時間!\"
秀芝在洗衣板上揉搓著褲腿,黃泥湯沾到她雪白的胳膊上:\"董大娘燒香算時間,鳳英嫂子看太陽,蘭香姐按影子,各村有各村的法子。\"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老人家,這麼遠的路,咋還帶著孩子做買賣?\"
老張頭突然挺直了佝僂的背,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這、這不是做買賣!俺是村副業隊的,賣了錢要交公的!”
塗誌明也沒想到老頭這麼敏感,按著他重新坐下。
“老人家您請坐,我沒調查您的意思,咱們就是閒聊天。
我是奇怪您走這麼遠的路,咋還帶著一個孩子!”
老張頭的肩膀突然垮了下來,渾濁的眼睛望著爐火:“這孩子...是撿的。”
火光照亮了他眼角堆積的皺紋,\"老伴走得早,獨子讓生產隊的馬車軋死了。去年開春在村口拾糞,就看見她蹲在亂墳崗邊上。”
塗晶晶跑了屋子,小辮子一翹一翹的,“爸爸,我玩兒嘎啦哈贏了姐姐。”
塗誌明給她豎起大拇指,“我大閨女真厲害!”
塗晶晶繼續興奮道,“這還是我第一回贏彆人呢,她不會使勁兒,把口袋一扔,咚的一下砸在咱們家房梁上了。”
秀芝道,“姐姐是沒玩兒過,不許笑話人家!”
塗晶晶吐了吐舌頭,轉身又進了東屋。
烤地瓜透出了甜甜的香氣,塗誌明喊道,“晶晶,叫姐姐過來吃地瓜。”
塗誌明把地瓜撥到小盆裡,把小盆放到了一邊。
那女孩出來了,緊緊的依靠在老張頭身邊,眼睛盯著小盆裡的地瓜,目光直勾勾的。
這塗誌明隱隱察覺出了不對,試探性問道,“老人家,這孩子……”
老張頭穿上了棉襖,說道,“這孩子腦子有點兒問題。”
地瓜涼的差不多了,塗誌明把地瓜掰開分給了老頭和孩子。
那孩子不拿,老張頭道,“拿著吧!”那孩子才把地瓜拿在了手裡,也不剝皮,就那麼大口大口的吃著。
塗晶晶湊了過來,“爸爸,我也想吃地瓜。”
塗誌明又拿起一個地瓜,剝開皮吹了吹,折下來一半遞到她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