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嗣初一雙眼定定看著他,皮笑肉不笑:“都依蔣大人所言。”
蔣至明又是好一番表忠心,盧嗣初才終是按捺不住,開始主動談及疫病。
“形似天花......”他雙眼微眯,一抹忌憚微恐的光從他眸中劃過,“本官尚且在興寧府內,蔣大人都敢知情不報,可是想一人獨擔罪責?”
他盧嗣初也是人,也是一身肉體凡胎、血肉之軀,天花之疫,談何不怕?
隻是他不能露怯罷了,絲毫都不能露。
“人命關天,下官豈敢不報!”蔣至明故作鎮定,指向正堂外:“下官也是今日巳時才得到的消息,來時路上也知會了各府官,讓他們安排百姓做好防疫準備,其餘應對事宜......待下官見過大人您後,再與他們商討。”
假話要摻著真話,才能變成真話。
“哦?”盧嗣初是當真沒想到,蔣至明這個軟骨頭竟提前有所動作,“那你做了何?你可知道,若此疫當真為天花,那防治辦法......最終隻有一個。”
那便是讓患病之人死絕。
“下官......”蔣至明早就料到盧嗣初會如此。
他不能說他知道,也不敢說他不知道,隻是說:“大人,其實情況還沒有那般糟糕。如今府城中,隻歡喜巷與老騾巷中有百姓出現病症,其餘街巷暫且還安全。”
他偷偷打量著盧嗣初神色,繼續道:“下官之前便已命人派府兵看守這兩處街巷,不讓百姓外出活動,儘量降低其他街巷百姓染病風險,另外,下官還命人召集府中大夫前往......”
“行了,來來回回都是這些法子,不必說了。”盧嗣初頗有些煩躁,抬手打斷了他。
隻有盧嗣初自己知道,其實他內心遠不像表現出的那般平靜。
在蔣至明來之前,他也是坐立難安,一直在想應付之法——他的“應對之法”,與蔣至明口中的應對之法全然不同。
蔣至明是為府中百姓考慮,想儘可能地減少傷亡,而他,卻隻想將自己從此事摘出。
方才蔣至明口中的“歡喜巷”,不是什麼旁的地方,正是他手下親信往日住所。再一結合之前之事,就連盧嗣初都在想......
——此疫,是否真從他手下之人傳出?
可這太不合常理——放在昌南府還是好端端的癘氣,怎的到了興寧府,就成了令人聞風喪膽的天花疫?
這叫他如何將疫病源頭,往昌南府引、往餘九思身上引?
無人能料到,短短幾日,便令他往日籌謀儘數付諸東流。
既然已無法讓餘九思承擔罪責,那他便要提前出手,以免自己惹上一身騷。
“蔣大人,之前本官便知會過你,此等大疫難以防治,必要時刻切莫心軟。”
該來的還是來了。
蔣至明牙關緊咬,低聲道:“下官曉得。但大人......大夫也說,此疫隻是形似天花,具體如何,還未可知,此時下手......是否早了些?”
其實他心中清楚,歡喜巷與老騾巷的百姓或許難逃一死,可他還是想儘可能地,替他們爭取一番。
被他忤逆,盧嗣初再也壓不住心中怒火,厲聲道:“你以為那些大夫是個蠢的嗎?天花何等大疫,若無九成相似,他們如何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