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本昌越想越氣,不禁想到工部兩月前還在伸手問戶部要銀子,名頭便是“修官直道”。
官直道,與普通官道不同。
官道隻需把路鏟平,再加上碎石、壓平便可。而官直道則要更注重美觀,不論是“道”或許“官驛”,都需要以青石鋪路,講究的就是一個整潔好看。
好看是好看,可隻有手握算盤之人才知道,整條道都用青石磚鋪路,得需要多少銀子!
當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季本昌眼睛看著信,嘴上陰陽怪氣地開了口:“嶽大人,本官粗略算了筆賬,比起青石鋪路,若用此‘三合土’修官直道,起碼得省下這個數的銀子呢。”
嶽震川轉頭一眼,這老家夥給他比了個巴掌樣式。
他思索後開口:“萬兩白銀?”
“嗬——”季本昌又是陰陽怪氣一笑:“還不止一萬兩。青石嬌氣得很,您知道運青石板,一路上得用多少人力物力嗎?其中都是銀子!”
嶽震川知道他心頭不痛快,訕訕一摸鼻子,就是不說話。
季本昌站了上風,尾巴也跟著翹了起來:“陛下,沈大人遠在同安縣,卻事事為朝廷著想、為工部著想,工部鑽研了幾十年都沒成的事兒,沈大人一來便......”
他每往外冒一個字,嶽震川的頭便埋低一分,天子見火候差不多了,輕笑道:“說緊要的。”
人嘛,可以適當激勵,但不能將那股衝勁給直接打擊沒了。
季本昌輕咳一聲,“此等妙物,臣覺得一刻都耽誤不得,不若讓嶽大人下去後便下令開采,煆燒部分以投入使用,如此,說不準還能趕上太後娘娘壽辰......”
天子聞言朗聲一笑:“季卿與朕想到一塊兒去了。之前便有禮部官員上奏,想將整個上京以青石板鋪路,以示大國風範,不過被朕駁了。”
為何駁了去,天子不說季本昌也知道。
比起某些“花架子”皇帝,當今天子不可謂不務實,在諸多事宜上都是能省便省,好似對他而言,“麵子”並不太重要。
甚至天子還私下對季本昌說過,國家的麵子,與人的麵子其實大同小異。
——大周的腰板,不需要刻意直給誰看,當百姓荷包鼓了,衣裳厚了,大周的腰板,自然而然就打直了,也沒人敢再輕視。
若說天子在哪方麵最大方,那必然是麵對百姓生計之時。
季本昌一陣歎然,麵色真摯:“陛下聖明!”
嶽震川見二人君臣和睦,絞儘腦汁開始插嘴:“陛下。白雲石常見,火窯也有現成的,臣下來便命人開采煆燒,隻是......這細致煆燒與混製三合土之法......”
信上隻寫了個大概,白雲石煆燒後當如何使用,與沙石黃土又當以何種比例混合,信上皆未言明。
他想——法子,沈大人定是願意給的。就是不知道其中......是不是要夾些什麼條件?
正當嶽震川想派人快馬加鞭去一趟同安縣洽談時,天子跟變戲法似的,又變出一頁信紙來。
“沈卿有寫。夾在梁複信中的。”
這等法子沈大人竟直接給了!大善人,大善人啊!
嶽震川咽了口口水,活像餓狼見著肥美小羊羔,眼中冒著名為“貪婪”的青光。
天子大手一揮,那張紙在他手中蕩了起來,嶽震川的心也開始跟著蕩漾。他盯著那信紙,正準備感恩戴德雙手接過,便見天子又將手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