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布坊和碼頭,有一旦開啟便不能隨意關閉的高端器械嗎?很顯然,沒有。
那事情就好辦了。
爭“人手”與爭“時間”,歸根結底不就一個字——“卷”嗎?
拿勞工的工作效率,去“卷”企業的應得效益,最後受益者是誰,不言而喻。
想通後的沈箏抿了抿唇,邊走邊對莫輕晚道:“先給你通個氣,同安碼頭勞工不上夜班,你得往這方麵規劃。”
夜班上多了,與社會脫節不說,人也會垮的。她做不出拿百姓幸福感交換企業效益這等子糟心事來。
“夜班?”莫輕晚愣了片刻,“您是說碼頭晚上不開工?”
沈箏點頭:“活兒是乾不完的,有活兒白天乾就成,晚上是休息時間。”
旁邊衛闕一聽也愣了,大嗓門兒道:“光白天乾,晚上不裝貨卸貨,碼頭哪裡忙得過來?你那碼頭可不是普通碼頭,全大周上下都盼著棉布從那兒流出去。”
放眼整個大周,有幾個碼頭晚上不開工的?
沈箏歎了口氣:“忙不過來,不止是時間因素。我們當想一想人手配比是否存在問題?若白天人手夠,能確保裝卸貨速度,何必留到晚上再忙?”
“再者,時間與人手以外,裝卸貨速度上,我們是不是也可以做文章?想辦法利用工具提升速度,比壓榨勞工更實在吧。”
衛闕承認她後麵這句話說得很有道理,工具帶來的益處,他深有體會。
可前麵那句......
他想不通:“十個人就能乾的活兒,怎的非得讓二十個人來乾呢?”
“您也說了是人。”沈箏一雙眸子在燈火下映得亮亮的:“把十個人當做二十個人來用,是可以少發一點工錢,可咱們當官的,為何要見不得百姓好?”
衛闕看著她那雙眼睛,突然覺得心口如挨重錘。
沈箏又說:“讓他們多休息會兒,多賺點兒,怎麼了?總歸是在自己百姓手中,又沒有丟海裡去。上位者的利益與百姓利益,一定不能共存嗎?您想用十個人代替二十個人乾活,那是不是有更黑心之人,想用五個人代替二十個人?”
衛闕感覺喉嚨又乾又澀,不敢再看她。
沈箏的聲音接著傳來:“就連咱們都隻想著節流,不想著如何開源,那百姓們還活不活了?難道生活,隻能有‘活著’二字嗎?”
“砰——”
遠處重貨落地,發出一聲悶響,衛闕沒來由地一顫。
沈箏明白自己言語有些生硬,走過去與衛闕並排,看著映著點點火光的漆黑河麵。
“衛大人,下官明白您心中所想,可以說大部分人的想法,都與您一樣。你們的初衷是想用儘可能小的投入,換取儘可能大的利益。可投入分很多種,其中最特彆的,就是人,有著鮮活生命的......人。”
碼頭上人頭攢動,燈光照不清他們麵龐,但照清了他們身影。
沈箏指著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那個孩子叫吳小柱,今年十四。同樣的年紀,可能有孩子在讀書,有的孩子已經學會花天酒地,也有的孩子被長輩寄予厚望,不敢鬆懈半分。”
“可他在碼頭搬貨。”衛闕目光有些動容。
這孩子,確實苦了些。
“下官並非此意。”沈箏搖了搖頭:“都說人命一條,可人生來,便要融入各種環境。我們為官者,都暫且無力改變當下大環境,更何況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