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大半個月之前,他二人連鏡片都沒做出來。
不過一轉眼功夫,他們已經可以拿著望遠鏡,眼睛不眨地和衛闕吹牛了!
在衛闕眼中,沈箏與梁複的模樣頓時高大了數倍。
這世界什麼都是假的。
官職是假的,吃穿住行也是假的,隻有麵前兩位“活菩薩”才是真的!
“二位大人大義,受本官一拜!”
說著,衛闕直接掀袍起身,頂禮膜拜。
沈箏與梁複也趕緊起了身,“不至於,不至於.......”
這牛皮是不是吹過了啊......
“至於的。”衛闕又一次將望遠鏡拿在了手中,“二位大人,不知你們可曾聽聞。海航官差,是整個朝廷最危險的官職,不論是船上官員還是船員,在每一次乘船啟航之前,都會留下一封告彆信,或者說......遺書。”
沈箏與梁複沉默,隨著衛闕緩緩坐了下去。
衛闕還在說著:“其實本官有過一次海航經曆。”
這沈箏還真不知道。
她坐直身子,靜靜聽起了衛闕的故事。
“大海和內河不一樣。”衛闕說:“海是廣闊無垠的,海是深不見底的,那次啟航之前,望著深不見底的海麵,我心裡都直發怵。可那日,還是個天朗氣清的好天氣,海麵稱得上平靜。”
“連帶本官在內,船上共有二百三十六人。在海上漂著,其實很難分清日夜的,但我們得分,若不辨日夜,我們便會失了方向。”
“剛出海那會兒,恐懼過後,本官心情逐漸暢快,有一種......天大地大任我遊的感覺,天氣好的時候,海天一線,還能站在甲板上看海魚,本官見過最大的海魚,有好幾個我那麼大。對了,還會有魚跟著船遊,船上的老人說,他們是想省力。”
沈箏沒出過海,也沒坐過船,但她之前偶然看到過。
會跟著船的大型海魚,估摸著就是鯊魚或者鯨魚。
這兩種大魚都很聰明,也極富好奇心。
說著說著,衛闕的聲線不似方才愉悅:“可好景不長,海麵不可能一直是平靜的,海,也是有脾氣的。被卷到風暴邊際之時,我們的船在海麵上,就像一片渺小的枯葉,任由海浪拍打。海水從四麵八方湧來,湧上甲板,湧進船艙。那時的人類,更是渺小得可憐。”
“但船上得有人管,舵也得有人掌,被海浪破壞之處,也得有人去修補。不然等海水淹沒船艙,船會沉,整艘船的人都會一起死。”
“那誰去呢?”衛闕好像在問沈箏,又好像在問自己,“總有人會衝到前頭,總有人願意去掌舵,總有人願意去補船。”
他抬起頭來,眼底深處包含不解,又浸滿痛苦,“沈大人,你說他們是不是蠢啊?他們寫的遺書,就真派上了用場。”
“遺書會送到他們家人手上,一同送到的,還有朝廷的補償,漕運司的補償。聽起來多大方?可人都沒了,拿補償有什麼用。”
他拿起望遠鏡,虛虛放在了自己眼前。
“沈大人,在海上時,從遠處看那巨大的風暴旋渦,不過是一個小黑點而已。待有人看到之時,我們已經來不及折返了,風一直將我們往中心趕,所以那一次......我們死了四十多個人,老船員還說我們運氣好,隻死了個零頭。”
“多殘忍啊,四十幾條命,還能叫運氣好。”他說,“要是有望遠鏡就好了,能早一刻看見風暴,我們便能少犧牲一個船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