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相明白天子又在點他,但還是擠出笑,從洪公公手中接過圖紙。
圖紙在他手中展開,密密麻麻的小字,精致勾勒的圖畫,晦澀難懂的術語,無一不在擊打崔相的腦仁。
工部營造,正是他薄弱之處。
他一眼能看懂的,隻有幾處,譬如高爐預估大小,比如用料。
“老臣......”話從喉嚨裡被擠了出來,“老臣亦是覺得,此圖精妙絕倫,需得細究。”
“崔愛卿見解倒是與朕相同。”天子說完,便命洪公公將圖紙還給了嶽震川。
嶽震川仔細檢查一番後,才將圖紙收入懷中,崔相見狀牙關緊咬,恨不得上去咬嶽震川兩口。
被高爐打了岔後,水泥過了一會兒才被呈入殿。
端盆的宮人手勁不小,一腳盆的水泥,大喇喇地出現在百官視野中。
用盆裝水泥,是工部水司官曾同實的提議。
曾同實昨日便發現,水泥凝固之前,會滲入木盆的縫隙,按照他已知的水泥特性來理解,一旦水泥在木盆中凝固完成,便很難再倒出來了。
水泥上殿,要的,便是這個效果。
“諸位請看。”嶽震川站在水泥盆旁邊,“這便是我工部在沈大人指導下,造出的水泥。色灰白,堅硬如天然石塊,就連利劍,都無法刺入,隻能傷水泥一點皮毛。”
天子無比上道,立刻喚洪伴伴取來了殿外守衛配劍。
而施行之人......
他又點了崔相。
崔相不敢黑臉,上前接劍後,嶽震川說“刺”,他就刺,嶽震川說“劈”,他就劈,嶽震川說“砍”,他就砍。
直到虎口被震得發麻,嶽震川才閉上了嘴。
這算什麼。
他堂堂丞相,變成嶽震川隨意使喚的嘍囉了嗎。
但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放在了水泥之上,支起脖子看去,木盆邊緣都被砍出數道豁口,但水泥之上,隻有一縷縷淺橫。
然後嶽震川又讓崔相站上去。
“站哪上去?”崔相憋著怒火問。
“盆裡啊。”嶽震川利索當然。
素來與崔相不和的官員落井下石道:“此番殊榮,隻有相爺能享有啊......”
在天子暗含催促的目光下,崔相近乎屈辱地踏上了水泥盆,又有幾個官員見狀趕緊來扶他,稍稍緩了他心中鬱結。
水泥理所當然地紋絲不動,崔相正想下地之時,嶽震川又開口了。
“還請相爺跳兩下。”
“嶽震川!”崔相怒不可遏,“本官為大周殫精竭慮,身子早大不如前,你如此言,與戕害本官有何區彆!”
嶽震川轉頭不看他。
還是天子給他留了些許麵子:“扶崔相下來吧,水泥之堅固,想必眾愛卿早已有目共睹。嶽卿,汛期將至,你如今你工部,可有把握以水泥鑄壩?”
水泥鑄壩?
百官沒想到天子如此猴急。
這水泥才剛剛摸到苗頭,便想應用到堤壩上了?
他們覺得不妥。
下一刻,嶽震川答道:“回陛下,臣......暫無全然把握。”
百官舒了口氣,本以為這事兒就這麼算了,沒想到天子竟追問:“那如何,你工部才有全然把握?”
百官:“?”
打蛇順杆上,嶽震川幾乎立刻接話道:“回陛下,老臣想請沈箏沈大人監工協助,有沈大人在,臣與工部,方敢一試。”
百官:......
原來是在這等著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