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贅這個詞就是沉重的。
是負擔,是麻煩,是本不應該存在之物。
這就是救濟所中部分女子的想法,特彆是帶著孩子的女子。
彆人都是一張嘴吃飯,一雙手乾活,而她們卻是兩張嘴吃飯,一雙手乾活。
孰高孰低,孰輕孰重,好像一目了然。
“小芋是你的累贅嗎?”沈箏問婦人。
“怎的可能?”婦人回答的很快,抬手輕撫小芋頭頂,眼中是盛滿溢的母愛,“她是上天賜予我的寶貝,若非有她在,我可能早就......”
人若活在世間毫無牽掛,生死不過是一個念頭的事。
“小芋很聰明,嘴又甜,以後的日子差不了。”沈箏說。
人都有軟肋,若她直接勸解婦人,說她們母女“不是累贅”,對方可能很難聽進去,可將話頭引到小芋身上,那她必然能聽進去幾分。
頓了頓,沈箏又道:“雖然你無法乾重活,但你卻護著小芋活到今日,已是非常難得。如此看來,你身上依舊有不少可取之處,切莫妄自菲薄。”
婦人被她說得愣了愣,竟真的開始思索——自己身上到底有何可取之處?
吃得少......算嗎?
應當不算。
那......
“姑娘,我能記路,隻要走過一次,再走就不會出錯,這算可取之處嗎?”她問得小心翼翼。
沈箏一驚,看向她的眼神充滿佩服:“你莫非是天才。”
這不妥妥的活地圖?
要知道,有些人即便是同一條路走了數十回,卻依舊記不清其中的彎繞曲折。
婦人被她誇得不好意思起來,但話卻變多了:“我帶小芋來上京時,走錯過很多次路,但走錯一條,我便會記在心中,下次絕不再走那條了。錯的路走完了,自然就找到了正確的路。”
沈箏一笑:“如此說來,我又發現你一個優點。”
婦人麵帶疑惑,看了過來。
“你不怕試錯,永遠都有重頭再來的勇氣。”
短短一句話,聽得婦人陷入怔愣,片刻後,又不可置信般伸手,摸了摸自己臉頰。
“姑娘,我......”
“所以你不必覺得自己是累贅。”沈箏笑著打斷了她的自謙,“你記性好,又敢試錯,有許多手藝都適合你。”
想了想,沈箏竟直接開始列舉:“手藝匠人,文書賬房,還有在道路通達之處做點小生意,往後你都可以嘗試。不過我建議你,先學認字,所裡會教。”
“認、認字?”婦人脖子縮了縮,自覺不配:“姑娘,我都當娘的人了,又不考科舉,認字作甚......這是給所裡找麻煩,浪費筆墨。”
沈箏站了起來,揉了揉發酸的膝蓋。
“所裡不怕麻煩,就怕你們不願意識字。你認真想想吧,往後小芋也要識字,你這個當娘的,難道不教她?”
一提起小芋,婦人身上的不配得感淡了許多。
“再同我說說崔衿音吧?”沈箏擦了擦額角的汗,問道:“她還對你們說了什麼?”
婦人用一邊袖子給小芋擦手,一邊說:“崔小姐同我們說......我們不過如廁而已,什麼錯都沒犯,受了委屈便不應該悶著不吭聲,更不該助長對方氣焰,還說我們應該大聲說出來,讓所裡處置那個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