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麵一度混亂。
奚午蔓沒有好管閒事到上前拉架,她也不需要去。
從屋裡出來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個子不高,看著很瘦,皮膚粗糙,黑裡透著紅。
男人首先一聲怒吼,對兩個男孩沒起到絲毫的震懾作用。
男孩們還在拚命似的搶那根竹竿。
男人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快步走近他們,大手一伸,直接奪走他倆各抓了一頭的竹竿。
不等男孩們反應過來,男人把竹竿高高一揚,倆男孩一人挨了重重的一竿。
男孩們哇地大哭出聲,在院子裡轉圈,為了躲過男人手中的竹竿。
奚午蔓完全不明白,男人為什麼要換一條更結實的木棍,為什麼抓住倆男孩重重地打。
倆男孩像是約好的,又像是在比賽,比誰哭得更厲害。
男人一邊罵,一邊死死抓住男孩的衣服,一下又一下施加懲罰。
直到最後男人實在打累了,男孩們也哭啞了聲,男人抬頭與奚午蔓的目光有過短暫的交彙,很得意地轉動著木棍——就像武俠電影裡的絕世高手轉動長劍,昂首挺胸地回到屋裡去。
奚午蔓明白了,男人做那些多餘的動作,完全是做給她看。
他是在展示他身為年長男性的理所當然的絕對權利,即使兩個男孩並沒有、也不會同意。
兩個男孩還在哭,啞著嗓音。
奚午蔓沒再待在那,她預感會有麻煩。
剛剛那個施暴的男人令她不安。
她想到一個古老的神話。
將父親閹割的克洛諾斯吞噬自己的孩子,最終還是被自己的孩子推翻統治。
以神話為題材的油畫已經有太多太多,致力於揭露暴力、壓迫等所謂人間黑暗的藝術家從不在少數,當代感興趣的人很容易就能對“人性的惡”有很深的了解,通過一幅畫、一部小說甚至是一首歌。
世界上多的是隻會用暴力教育孩子的大人,這個男人沒什麼特彆,他不是這個村落獨有的,沒必要出現在畫裡。
奚午蔓不想畫他。
她想,一個千裡迢迢到當地旅遊的人,不會是專為數一個男人用木棍打了兩個孩子多少下而來。
她尋找一些有特色的、至少對旁觀者多少有點意義的東西。
比如某棵樹,某棟房子,某座山丘,很適合拍照打卡,美學白癡也能百分百出片。
又或是某片草地,某片竹林,某片水域或能兩人並肩行走的吊橋,適合情侶留下美好的回憶。
她想,一對情侶精心做了攻略出門旅行,大多不會是為了吵架然後不愉快地分手,也不會是為看所謂人間疾苦。想看人間疾苦的人,會發現人間到處都是疾苦。
她想展示給觀者的,是能引起觀者向往的美麗鄉村,譬如山林、風月、鳥獸與人們的和睦,那才值得動筆。
要是世界上沒有暴力與偏見,沒有自戀的說教就好了。
她哈出一口熱氣,斂了思緒。
傍晚回到民宿,她在車上就看見站在停車位旁的樓盛。
可她分明記得,呂樹說過,樓盛昨晚回市中心了。
樓盛明顯是在等她,她一下車就能與他碰上麵,實在躲不掉。
想想也沒躲的必要,周圍那麼多人,諒他也不敢把她怎麼樣。
她感覺到自己的嘴在慢慢咧開,那完全是出於慣性的禮貌微笑。
她認為應該說點什麼,卻隻說了一個字:“嗨。”
“我回了趟a區。”樓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