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那親切的人,主動拉著奚午蔓的手,笑容滿麵,端詳她的臉蛋。
怎麼瘦了?
怎麼黑了?
是不是工作太辛苦。
你受累了。
以後,就留在s市,不要再去做那樣辛苦的工作。
梅疏女士——那位親切的母親——以商量的口吻,幾乎就替奚午蔓做了決定。
不知道梅疏女士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奚午蔓隻用微笑回答。
不清楚對方的真實意圖,最好是保持沉默。
晚宴結束後,賓客散去,梅疏拉著奚午蔓,沿江畔散步。
“我跟你們爸爸,隻有寘行這一個兒子,也隻有他這一個繼承人。倒不是說隻有兒子才有繼承權,在我們周家,沒有這樣的規矩。但是,寘行的姐姐實在——”
梅疏女士輕嘖一聲,稍琢磨措辭,才又繼續剛才的話。
“寘行的姐姐隻對玩樂感興趣。”
漫長的沉默。
晚風輕輕,跨江大橋展示著炫彩燈光,不同的字體、圖案,投映到黑色江麵。
夜跑的人從後麵追上來,短暫並肩,往前很快遠去,消失在那一片燈光與黑暗的交彙處。
“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安排,這我知道,但是,不管怎麼說,既然你們已經結婚了,還是要以家庭為主。”梅疏說。
奚午蔓繼續沉默,靜靜聽。
耳畔的風,左側的水流。
廣場的音樂,車輪的滾動,小孩的笑,男人與女人的談話。
天上的月亮在笑,星星憂鬱。
奚午蔓麵上帶笑,心中憂鬱。
“自己的事業再成功,沒有繼承人,一切都是無用功。”
親切的梅疏女士在說。
“你不是一個畫家嗎?你完全可以留在s市,不用每天東跑西跑,或者如果你需要去彆的地方旅遊,找找靈感,可以跟寘行一起。我的意思是——”
她的意思是——
不管奚午蔓想去什麼地方、去做什麼事、找什麼樣的繪畫素材,都完全可以跟周寘行一起。
誠然,周寘行的工作很忙,他會經常出差,從本初子午線到對向子午線,從赤道到南北緯90°,但這同樣意味著,他可以去任何奚午蔓想去的地方,他能陪奚午蔓去看她任何想看的景色。
反正都是到處跑來跑去,為什麼不陪著愛的人,為什麼要各奔東西?
反正都是為了過完這一生,為什麼不選擇有愛的人在身邊的生活,為什麼要獨自去麵對外麵的世界?
既然會選擇結婚,想來也是希望有個人陪伴。
“你們不是沒得選,你們不需要為了生活而分居,少則幾個月、多則幾年都見不上一麵。”梅疏還在說,“你們完全可以兼顧事業和家庭,你們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一個完美的平衡點,然後——”
然後,你會發現,跟事業相比,家庭要重要得多。
重要的是人。家人、愛人,或其他隨便什麼人,重要的是人。
人。
梅疏一再重複。
人。人這一生當中,最重要的是人,隻有人。
“如果你認為身邊的人——你的家人、朋友、同事甚至,也許是情人——如果你不會把他們放在首位,隻是因為你還沒意識到他們的重要性。”梅疏還要說。
奚午蔓打斷她的話:“您的意思是,我應該儘早生一個孩子,為了有人繼承我們的事業?”
“生孩子,當然是為了我們耗儘一生努力的工作有人繼承,我們的生命有限,我們需要有後人將它發展得更好,但生孩子不隻是為了有人繼承我們的事業。”
“還為什麼?”奚午蔓問。
“愛。”梅疏說。
愛。
這晚風,這夜色,那天上的月亮,始終皎潔,噢,被烏雲遮擋了。隻片刻,烏雲又移開。
也許那雲不能被稱為烏雲,也許它純潔無瑕,隻是在這夜色中,任何白都變為黑。
愛。抽象的詞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