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賢在潘家園的老鋪子前蹲了半個鐘頭,指尖反複摩挲著手裡那隻巴掌大的青銅小鼎。鼎身刻著模糊的獸麵紋,底部殘留著黑色的煙炱,像是被人用炭火溫過酒。攤主是個留著山羊胡的老頭,見他看得入神,便慢悠悠地開口:“小夥子,這可是西周的東西,祖上從陝西收來的,你要是誠心要,給個整數,八千塊帶走。”
吳賢抬頭笑了笑,沒接話。他玩古董這十年,最不怕的就是“講故事”——潘家園裡十件“老物件”,九件是新仿,剩下一件還得看有沒有被“動手腳”。他掏出隨身帶的強光手電,貼著鼎身照過去,光線穿過青銅胎體時,能清晰看到內部不均勻的氣泡。“大爺,您這鼎的胎土太細了,西周青銅用的是範鑄法,胎壁裡得有範線痕跡,您這連個範線影子都沒有,倒是像現代失蠟法鑄的。”
山羊胡老頭的臉瞬間垮了,嘟囔著“年輕人懂不懂行”,卻也沒再堅持要價。吳賢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剛要轉身,就被一個穿衝鋒衣的年輕人攔住了。“哥,您剛才看得太準了!我叫李響,是做戶外探險的,最近在秦嶺找一處古棧道遺址,撿到個奇怪的東西,想請您幫忙看看。”
李響說著,從背包裡掏出個布包,一層層打開,裡麵是塊巴掌大的玉牌。玉牌呈青白色,邊緣有明顯的磕碰痕跡,正麵刻著一串歪歪扭扭的符號,既不像甲骨文,也不像金文,倒有點像少數民族的圖騰。“這是我在棧道遺址旁的石縫裡發現的,旁邊還散落著幾枚鏽跡斑斑的銅錢,看著像是漢代的。”
吳賢接過玉牌,入手溫潤,用手電照了照,玉質內部有細密的“飯糝”,這是古玉長期埋在地下形成的特征。再看表麵的包漿,是自然形成的“玻璃光”,不是人工用核桃油蹭出來的假包漿。“這玉牌確實是老的,至少能到漢代,但上麵的符號我沒見過。你說的古棧道遺址具體在秦嶺哪個位置?有沒有拍照記錄?”
“在周至縣那邊的深山裡,我拍了照片,還畫了大致路線。”李響趕緊掏出手機,點開相冊——照片裡的棧道遺址藏在茂密的樹林裡,木質的棧孔還留在崖壁上,旁邊的石縫裡確實能看到幾枚銅錢的殘片。“我本來想聯係博物館,但那邊說最近人手緊,讓我先保護好現場,等有空再派人去。可我總覺得這玉牌不一般,要是被彆人撿走就麻煩了。”
吳賢看著照片裡的遺址,心裡突然一動。他想起去年在省博物館見過的漢代“蜀道棧道”資料,周至縣一帶的棧道是漢代關中通往蜀地的重要通道,常有商旅和官員經過,說不定這玉牌是當時某個特殊群體留下的。“這樣,你先帶我去遺址現場看看,要是能找到更多線索,咱們再聯係博物館。”
第二天一早,吳賢和李響就驅車前往秦嶺。車子開出周至縣城,沿著盤山公路往深山裡走,越往裡走,山路越崎嶇,最後隻能停在山腳下,徒步往裡走。李響常年在戶外探險,熟門熟路地帶著吳賢穿過樹林,翻過幾道山梁,終於在一處陡峭的崖壁前停下。“就是這兒了,你看崖壁上的棧孔,間距還很規整,應該是人為開鑿的。”
吳賢湊近崖壁,棧孔直徑約十厘米,邊緣有明顯的鑿痕,還殘留著些許木質纖維。他蹲下身,在石縫裡仔細搜尋,果然找到幾枚銅錢殘片,用手擦去泥土,能看到“五銖”二字——這是漢代最常見的貨幣,進一步印證了遺址的年代。
就在這時,李響突然喊了一聲:“哥,你看這兒!”吳賢跑過去,隻見李響指著崖壁下方的一個小山洞,洞口被藤蔓擋住,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兩人撥開藤蔓,走進山洞,山洞不大,約有十平方米,地麵上散落著一些陶片和獸骨。
吳賢用手電照著地麵,突然發現角落裡有個不起眼的陶罐,罐口被泥土封住。他小心翼翼地挖開泥土,打開陶罐,裡麵裝著幾枚完整的五銖錢,還有一個青銅帶鉤,最底下居然還有一卷殘破的竹簡!“這可是重大發現!漢代竹簡很難保存,能留到現在太不容易了。”
吳賢趕緊掏出密封袋,將竹簡小心翼翼地裝進去,又把陶罐和青銅帶鉤收好。“這些東西得儘快交給博物館,竹簡一旦接觸空氣,很容易氧化變黑,到時候上麵的文字就看不清了。”
兩人帶著文物下山,直接驅車前往陝西省博物館。博物館的考古部主任張教授聽說發現了漢代棧道遺址和竹簡,立刻放下手頭的工作,親自接待他們。“你們立大功了!周至縣一帶的漢代棧道雖然有文獻記載,但實物發現很少,這竹簡要是能解讀出文字,說不定能補充史料。”
張教授小心翼翼地打開密封袋,取出竹簡,用專業的儀器進行檢測。“竹簡保存得還算完好,上麵的文字是漢代隸書,雖然有些模糊,但能辨認出‘戍卒’‘糧草’‘蜀地’等字樣,應該是當時駐守棧道的士兵留下的記錄。”
至於那枚玉牌,張教授也找來了古籍專家一起研究。“上麵的符號不是漢字,像是當時少數民族的‘巴蜀圖語’,這種文字主要流行於漢代的巴蜀地區,大多刻在玉器和青銅器上,目前還沒有完全解讀出來。這玉牌很可能是當時往來於棧道的巴蜀商人留下的,對研究漢代民族交流很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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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館為吳賢和李響頒發了“文物保護誌願者”證書,還邀請他們參與後續的遺址發掘工作。李響拿著證書,激動得滿臉通紅:“我以前隻覺得探險好玩,現在才知道,保護文物比探險更有意義!以後我再發現類似的遺址,肯定第一時間聯係博物館。”
吳賢看著興奮的李響,心裡也滿是感慨。他想起自己剛入行時,也曾為了撿漏而瘋狂,後來在馬老等老藏家的點撥下才明白,古董的價值不在於能賣多少錢,而在於它背後承載的曆史和文化。“其實很多文物就藏在不起眼的地方,需要有人去發現、去保護。你經常在戶外探險,以後要是再遇到疑似文物的東西,隨時可以找我幫忙鑒定。”
從博物館出來,吳賢剛要上車,手機突然響了,是公益平台的誌願者打來的:“吳老師,有位老奶奶帶著一件家傳的‘瓷瓶’來平台鑒定,說這是她丈夫的爺爺傳下來的,最近有人想花五十萬買,她拿不準真假,想請您回來看看。”
吳賢趕緊驅車趕回北京。回到公益平台,隻見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奶奶坐在接待室裡,手裡抱著一個布包,神情有些緊張。“吳老師,您可算回來了!這瓶子我拿不定主意,要是真的,我想捐給博物館,要是假的,也省得彆人被騙。”
老奶奶打開布包,裡麵是個青花纏枝蓮紋瓷瓶,高約三十厘米,瓶底有“大明宣德年製”的款識。吳賢接過瓷瓶,仔細觀察——青花發色濃豔,有“暈散”和“鐵鏽斑”,這是明代宣德青花用“蘇麻離青”料的典型特征;再看釉麵,有自然形成的“橘皮紋”,胎體厚重,手感沉穩。
“老奶奶,您這瓷瓶是真品,而且品相完好,確實是明代宣德年間的青花纏枝蓮紋瓶,市場價遠不止五十萬。”吳賢笑著說,“不過您說想捐給博物館,這是為什麼呢?”
老奶奶歎了口氣:“我丈夫走得早,兒子在國外定居,這瓶子留在我手裡也沒人懂,捐給博物館,能讓更多人看到,也算是了了我丈夫的心願。他生前總說,這瓶子是老祖宗留下的寶貝,得好好保護,不能落到外人手裡。”
吳賢聽了,心裡滿是感動。他立刻聯係了國家博物館,博物館的專家很快就趕了過來,確認瓷瓶是真品後,為老奶奶頒發了捐贈證書和獎金。老奶奶拿著證書,激動得熱淚盈眶:“太好了,我終於能給老祖宗一個交代了!”
這件事很快就在公益平台傳開了,越來越多的人願意把家傳的古董送來鑒定,甚至有人主動提出捐贈。吳賢趁機在平台上發起了“家傳古董故事征集”活動,邀請藏家分享古董背後的家族故事,再從中篩選出有代表性的故事,整理成冊,讓更多人了解古董背後的人文情懷。
這天,吳賢正在整理征集到的故事,李響突然發來微信,說他在秦嶺又有了新發現——在之前的棧道遺址附近,找到一處疑似漢代墓葬的痕跡,還撿到一塊刻有文字的石碑殘片。“哥,我已經聯係了張教授,他說這兩天就派人去現場,你要是有空,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吳賢看著微信消息,心裡瞬間燃起了期待。他想起在秦嶺崖壁上看到的棧孔,想起陶罐裡的漢代竹簡,想起玉牌上神秘的巴蜀圖語——這些散落的線索,就像一顆顆珍珠,等待著被串聯起來,還原那段塵封的曆史。
他拿起手機,回複李響:“我明天就過去,咱們一起去看看,說不定還能發現更多驚喜。”放下手機,吳賢望向窗外,夕陽正緩緩落下,將天空染成溫暖的橘紅色。他知道,屬於他的鑒寶與守護之路,還有很多未知的故事在等待著被開啟。
吳賢連夜收拾好鑒定工具和戶外裝備,第二天一早便驅車再次前往秦嶺。李響早已在周至縣的山腳下等候,身邊還多了位穿著衝鋒衣的年輕人,手裡捧著個密封盒。“哥,這是張教授派來的助手小林,專門負責文物記錄和保護。”李響指著年輕人介紹道,“他帶了專業的測繪儀器,還能現場做簡單的文物檢測。”
小林打開密封盒,裡麵裝著全站儀、手持顯微鏡和濕度計:“吳老師,張教授說您對古器物鑒定經驗豐富,這次還得靠您多指點。咱們先去新發現的墓葬痕跡那邊,我已經用無人機拍了初步的影像,您先看看。”
三人沿著上次的路線進山,山路比上次更難走,雨後的泥土濕滑,還得時刻提防頭頂的落石。走了將近三個小時,終於在一片茂密的灌木叢後停下——地麵上有個不規則的土坑,邊緣露出幾塊青灰色的磚塊,顯然是人為挖掘過的痕跡。“這是我昨天發現的,有人應該來過這裡,還好沒挖到核心區域。”李響指著土坑說,“石碑殘片就是在土坑旁邊撿到的。”
小林立刻架起全站儀,開始測量墓葬的範圍和深度,吳賢則蹲在土坑旁,仔細觀察磚塊的紋路:“這是漢代的‘繩紋磚’,表麵有繩子勒過的痕跡,是當時墓葬常用的建材。你們看磚縫裡的灰漿,用的是黃土、沙子和糯米漿混合的,這也是漢代的工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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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響從背包裡拿出那塊石碑殘片,殘片約有巴掌大小,上麵刻著幾個模糊的隸書字。吳賢用軟毛刷輕輕清理殘片上的泥土,“漢故”“校尉”“蜀道”幾個字漸漸清晰。“‘校尉’是漢代的武官官職,‘蜀道’應該指的就是咱們腳下的這條棧道,看來這座墓葬的主人,可能是當時駐守棧道的武官。”
就在這時,小林突然喊道:“吳老師,李哥,你們看這裡!”兩人跑過去,隻見小林指著土坑邊緣的一處土壤,顏色比周圍的土更深,還夾雜著些許暗紅色的粉末。“這可能是棺木腐爛後留下的痕跡,還有這些暗紅色粉末,說不定是漆器或者織物氧化後的殘留物。”
吳賢心裡一緊——漢代墓葬中的漆器和織物非常珍貴,但也極易損壞,一旦接觸空氣,很可能在幾分鐘內就氧化變黑。“小林,趕緊用濕度計測一下坑內的濕度,再用密封袋把這些土壤和粉末裝起來,咱們得儘快聯係張教授,讓專業的考古隊來進行搶救性發掘。”
小林立刻行動起來,李響則在墓葬周圍拉起警戒線,防止無關人員靠近。吳賢掏出手機,給張教授打去電話,詳細描述了現場的情況。“你們做得對,千萬彆擅自挖掘!我已經聯係了省考古所,明天一早就會派考古隊過去,你們先在現場做好保護,注意安全。”張教授在電話裡叮囑道。
當天晚上,三人在附近的山神廟裡搭起帳篷,輪流守著現場。夜裡的秦嶺氣溫驟降,還下起了小雨,吳賢裹著睡袋,卻毫無睡意——他想起白天看到的石碑殘片,想起墓葬裡可能存在的漆器和織物,心裡既期待又緊張。如果這座墓葬能完整發掘,說不定能解開之前玉牌上巴蜀圖語的謎團,甚至還原漢代蜀道棧道的真實麵貌。
第二天一早,考古隊如期而至。帶隊的是省考古所的王所長,他帶來了十多名隊員和專業的發掘設備。“辛苦你們了,要是再晚來幾天,這墓葬說不定就被盜墓賊盯上了。”王所長握著吳賢的手說,“現在交給我們,你們可以在旁邊觀察,但千萬彆靠近發掘區,避免破壞文物。”
考古隊很快就搭建起臨時的發掘大棚,用專業的工具一點點清理墓葬周圍的泥土。吳賢、李響和小林在大棚外的觀察區,透過透明的塑料布看著裡麵的進展——隊員們先清理出墓葬的墓道,墓道兩側的牆壁上,居然還殘留著淡淡的彩繪痕跡,雖然大部分已經脫落,但仍能看出紅色和黑色的圖案,像是人物和車馬的形象。
“這太罕見了!漢代中小型墓葬很少有彩繪保存下來,看來這座墓葬的主人身份不一般。”小林激動地說,手裡的相機不停地拍攝著。
中午時分,考古隊終於清理到墓葬的墓室門口。王所長親自上前,用小鏟子小心翼翼地撬開墓室的封門磚——一股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墓室內部的景象逐漸清晰:墓室不大,約有四平方米,中間停放著一具早已腐爛的棺木,棺木周圍散落著幾件青銅器和陶器,角落裡還有一個木質的箱子,箱子已經變形,但依稀能看出曾經的輪廓。
隊員們戴著手套,將文物一件件小心地取出——有青銅劍、銅鏡、陶俑,還有幾枚完整的五銖錢。最讓人驚喜的是,那個木質箱子裡,居然存放著一卷相對完整的竹簡!“趕緊送到臨時實驗室,進行脫水處理!”王所長喊道,隊員們立刻用密封箱將竹簡裝好,送往附近搭建的臨時實驗室。
吳賢和李響跟著王所長來到臨時實驗室,隻見隊員們正在用特殊的溶液對竹簡進行脫水處理。“竹簡上的文字很清晰,初步看是墓葬主人的生平記錄,還有一些關於棧道防守的內容。”王所長指著竹簡說,“等處理完成,我們會儘快進行解讀,到時候一定第一時間跟你們分享結果。”
接下來的幾天,吳賢和李響一直留在考古現場,協助小林記錄文物信息,偶爾也會幫考古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期間,張教授也專程趕來,看到發掘出的文物,尤其是那卷竹簡,興奮地說:“這對研究漢代蜀道棧道的軍事防禦體係太重要了!之前我們隻知道棧道是交通要道,沒想到還駐紮著這麼多士兵,而且墓葬主人還是個校尉,這填補了史料的空白。”
第五天,竹簡的初步解讀結果出來了。王所長拿著解讀報告,找到吳賢和李響:“你們看,這竹簡裡提到,墓葬主人叫‘趙信’,是漢武帝時期駐守蜀道棧道的校尉,負責保衛棧道的安全,防止巴蜀地區的少數民族侵擾。裡麵還提到,當時有不少巴蜀商人通過棧道往來於關中與蜀地之間,為了方便識彆,商人都會佩戴刻有巴蜀圖語的玉牌,這正好和你們之前發現的玉牌對上了!”
吳賢看著報告上的文字,心裡豁然開朗——原來那枚玉牌是巴蜀商人的“通行證”,上麵的圖語可能代表著商人的籍貫或經營的商品。“那是不是意味著,我們之前發現的棧道遺址,附近可能還有巴蜀商人留下的遺跡?比如貨棧或者驛站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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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所長點點頭:“很有可能!漢代蜀道棧道沿線肯定有不少為商人提供住宿和存放貨物的驛站,下一步我們會擴大考古範圍,說不定能有更多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