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之間抱著睡覺正常嗎?
雖然這對由少女與沙奈朵結成的義理上的姐妹很奇特,但這種行為似乎並不奇怪。
床鋪上,被心靈世界的伊法擁在懷中的小鹿如此思考著。
麵前的沙奈朵毫無防備地沉入美夢,嘴角揚起,一副無比愉悅的模樣。
怪異的情感包裹著小鹿的內心,她有些抵觸和剛認識沒兩天的對方貼得這麼近,但又因為那張與真正的伊法如出一轍的麵孔……
你竟然,真的會感到開心?
真是下作……
小鹿批判著自己。
又一個黎明到來,時間突然間過得很快。
心靈世界的伊法對待小鹿的態度更加熱情,照顧更加細致,每時每刻都圍繞在少女的身邊。
出於禮貌,畢竟自己現在算是對方的妹妹,小鹿決定給沙奈朵一個正式的稱呼,將其和真正的伊法徹底區分開來。
望著心靈世界的伊法像普通人一樣在廚房裡張羅的背影,少女很快做出了決定。
就叫:平凡伊法吧……
與平凡伊法的生活很平靜,倒也不能說有哪裡感到不快。
不用操心任何事,一直以來被堆得滿滿當當的行程表此刻卻隻剩下陪伴。
如果不是心中掛念著真正的伊法,時常提醒著自己真正的任務,小鹿也許真的會享受其中。
她慢慢注意到,平凡伊法對待自己不再像初見時那樣小心,也許是有了姐妹這一層關係在,沙奈朵的行為舉止稍微大膽了一些。
她開始敢於牽起自己的手,吃飯的時候會直接坐在旁邊,為自己晾衣服時動作不再彆扭……臉上時常掛著的,是不含任何弄虛作假的幸福。
就像真的覺得能和少女在這間並不寬敞的出租房內永遠生活下去……
小鹿始終對平凡伊法百依百順。
她冷靜地看著周圍的小黑點出現地越來越多,有時行走都要留意避開。
就這樣一邊對著照顧自己的沙奈朵展露笑容,一邊靜靜等待著合適的機會……
如此品嘗著矛盾的心緒,幾天過去。
午睡時間,少女與沙奈朵仰麵躺在柔軟的地毯上。窗簾拉上,空調吹著冷氣,碧玉與白皙的手掌緊緊相握。
咚咚咚!
敲門聲突兀地響起。
一直假寐的小鹿警覺起來,她能感覺到身邊的平凡伊法第一時間便坐起身。
在過去一同生活的數天中,小鹿沒有邁出房門一步,除了窗外偶爾飛過的波波與烈雀,她沒在這片心靈世界中見到除自己和平凡伊法以外的第三者。
以至於少女產生了懷疑,在這個世界中是否根本不存在除了自己和伊法之外的“活物”。
但現在,堪稱第三類接觸的變故出現了。
小鹿聽見了沙奈朵的呼吸聲,平凡伊法湊近了她的臉龐,觀察少女有沒有被吵醒。
她發揮出此生最好的演技,胸口舒緩的起伏沒有絲毫變化。
成功騙過,平凡伊法站起,腳步很快很輕,在下一輪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前來到門口。
躺在地上的小鹿偷偷將雙眼睜開一條縫隙,平凡伊法總是那麼溫柔……但此刻的側臉卻露出了從未顯現出的難看神色。
房門打開,從少女的角度觀察,將來者攔在門外的沙奈朵遮住了大部分的視野。
但小鹿還是從製服的一角分辨出,敲門的正是聯盟的執法者。
“什麼事?”
平凡伊法的語氣冰冷,迥異於平日裡的開朗溫和。
【她反感接觸聯盟的執法者。】
眼前的場景與小鹿此前的猜想聯係起來。
執法者開始與沙奈朵交談,因為離得太遠,小鹿聽不清對話的細節。
平凡伊法似乎被激怒了,努力壓製著字句中的衝動: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讓,可你們卻從來沒有信任過我……”
“唯獨這點,我絕不答應!”
小鹿有些後悔給對方取的稱號了,很明顯,平凡伊法一點也不平凡。
門口傳來不斷的爭執,但無論外麵的執法者們如何施壓,沙奈朵都毫不退讓。
在發覺平凡伊法在這個問題上拒絕談判後,執法者們沒有選擇強行破門,而是在沉默中一齊離開……
腳步聲漸行漸遠,沙奈朵關上房門,並不寬敞的出租房重新成為與外界隔絕的獨立世界。
小鹿觀察到,平凡伊法並沒有放鬆下來。
沙奈朵的臉色陰沉得可怕,散發出的沉重氣場讓房間另一端的自己都感到呼吸困難。
“為什麼……”
沙奈朵壓低著聲音,用力握緊的拳頭輕輕顫抖。
“接受了軟禁,那麼努力地想要成為人類,換來的卻是不斷的得寸進尺……”
“到現在,連我的,我的小鹿都不放過……!”
再也無法壓抑的念力向外擴散,光線扭曲,老舊居民樓的牆體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小鹿慶幸自己耐住了性子,否則根本不可能發覺出平凡伊法隱藏在外表之下的未曾預想的另一麵。
倘若著急行動,一定會因為出乎意料的變數遭到毀滅性的打擊。
“唔……?”
沉浸在憤怒中的沙奈朵恍然醒悟,慌忙地將視線投向午睡中的少女。
小鹿的心臟猛地一緊,對方沒有完全收回自己的念力,她能感受到一股力量拂過自己的心靈。
藏不下去了。
說到底,小鹿的一切偽裝都建立在平凡伊法完全信任自己,從來沒有對自己使用過精神力量。
不再做無意義的掩飾,少女表情複雜地從地上坐起。
“小鹿,你都聽見了?”
平凡伊法顫抖著問道。
小鹿點頭,望著沙奈朵的目光帶著些許憐憫。
“不……”
被戳穿偽裝的平凡伊法沒有惱羞成怒,沒有撕破臉皮……竟隻是絕望地踉蹌向前。
在剛才的發泄中,她將共同生活的妹妹稱作自己的所有物。
無論那是巧合的脫口而出,還是真的反應了她的內心想法……沙奈朵的形象都已經徹底崩壞了。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痛苦地抱著頭,慌亂地解釋著:
“我不是,不是壞人,不是故意要隱瞞下來的……隻是,不得不……實在沒有辦法……”
“如果不是討厭的聯盟,如果不是連通知都沒有,我們本來……”
平凡伊法跪倒在少女的麵前,軀體止不住地痙攣。
“求求你,不要討厭我……”
那個即便麵對聯盟的執法者依然寸步不讓的強硬沙奈朵消失了,隻剩下一個卑微的,顫抖的,乞求著諒解的可憐生靈。
望著平凡伊法埋藏在陰影中,隱隱抽噎著的麵龐,小鹿的心底難免升起一抹同情。
“姐姐大人,是想要解釋什麼嗎?”
“如果是姐姐大人的話,我都會認真傾聽的……”
少女的溫柔再度擊穿了沙奈朵的內心防線。
平凡伊法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緊接著痛苦地將臉彆過。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是我騙了你,全都是我一個人的錯……”
為了贖罪,為了償還,沙奈朵幾乎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代給麵前的少女。
平凡伊法從小就生活在人類社會。
作為一隻寶可夢,她聰明地有些過頭,以至於在同胞當中顯得格格不入。
其他拉魯拉絲理解不了的概念,平凡伊法一點就通,她甚至學會了人類的識字,擁有了基礎的閱讀能力。
於是,平凡伊法出名了。
她登上報紙,擁有了幸福的童年,各式各樣的人類環繞在她的身邊,滿足她的一切需求,想儘辦法與她拉近關係。
直到,覺得自己真的已經是人類一份子的沙奈朵向聯盟提出申請……她想要拿到聯盟的身份證件,不再隻是一隻受監護的寶可夢,而是成為一名法理上的聯盟公民。
談到曾經的天真,平凡伊法不由得苦笑。
一夜之間,她的處境急轉直下。
外界爆發了激烈的爭吵,原本圍著她團團轉的明星政要此刻都唯恐避之不及。
人群熙攘而過,徒留一地燃儘的線香煙火。
突然間變得孤苦伶仃的平凡伊法這才醒悟:
原來,她從誕生在這個世界上起,就不存在什麼所謂的同胞……
既和其他寶可夢有差彆,又不是人類的她,兩邊都不討好,是天生的異類。
不會的,從前的幸福是那樣濃鬱,能讓回憶滴出蜜糖,凝成琥珀……怎麼會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呢?也許隻是誤會,一切還有挽回的可能。
這時候,平凡伊法還沒有放棄。
就像她說的,為了能夠成為人類,為了融入進這個將她拋棄的社會,她一直努力著。
什麼都願意做,什麼都做出過……
可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讓換來的卻隻有得寸進尺。
從一開始還能自由活動,到被軟禁在城市的老舊居民區。
從一開始還能對外發表言論,到被切斷信息,隻能連接特定的局域網。
從一開始還能拉攏認可自己的盟友,到周圍除了監控自己的執法者,一個能夠交流的對象都不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