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來到陰暗潮濕的長廊,看著那些層層疊疊,將這片空間幾乎完全占據的鐵籠,小鹿的心中竟然生起一股奇異的安定感。
至少作為中轉站的這裡不會遭遇生命危險,至少每次到來都意味距離徹底救出伊法又前進了一大步……
小鹿抬起手掌,分彆屬於平凡伊法,小伊法,領袖伊法的三塊實質化心靈繞著戰術手套緩慢旋轉,隨後又隨著少女的意念融入自己的身體。
接著,小鹿抬起頭,不出意外地看見穹頂之上的巨大行星又崩壞了一顆,隻剩下兩顆圓形巨構的頂部顯得格外空曠。
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靜。
從一開始的驚慌失措,到逐漸認清自己的處境和任務目標……
從黑森林的數次瀕死,到血腥戰場的炮火磨礪……
小鹿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內心的某處正在發生變化,但不變的是催促著她繼續前進的誓言,和一定要救出心目中最重要同伴的執念。
少女輕車熟路地漫步在鐵籠之間,比回到地穴的螺釘地鼠還要流暢……
沒過多久,在相差不多的位置,小鹿再一次找到了陰暗長廊的伊法。
望著坐在鐵籠上的沙奈朵的背影,果不其然,對方又進化了,現在對應的是伊法全新的階段。
第一次的時候,還是拉魯拉絲的伊法被同胞從火箭隊的屠宰場中救下,於是立下誓言要報答救命恩情,同時不讓自己身上的悲劇在其他同胞身上重演……
小鹿在心中回憶著前兩次的所見所聞。
第二次的時候,努力鍛煉的伊法甚至為了保護同伴而選擇壓榨潛力提前進化,但最後還是無力回天,開始懷疑自己究竟能不能成為對同胞有用的戰士,有沒有能力實現自己的理想……
在那之後,應該是經過堅持不懈的特訓,終於成長成能夠獨當一麵的強大寶可夢吧?
小鹿合理地做出推測。
“一切都毀了……”
陰暗長廊的伊法開口了,她的語氣帶著一種乾涸的悲愴。
“哈,哈哈哈!”
如果不算心靈世界認識的“伊法”們,在現實中,小鹿幾乎沒有聽過伊法發出笑聲。
但她確信這絕對不是正常的笑!
陰暗長廊的伊法開懷大笑著,好像想到了什麼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或是在嘲笑世界上最可笑的醜角。
小鹿悄然繞到沙奈朵的側麵,意外瞥見了一張扭曲而絕望的笑臉。
“什麼都做不到……”
長廊內的氣氛變得凝重。
“越努力,越失敗!行動起來是錯的,不做行動也是錯的,挺身而出是錯的,保全自己也是錯的!”
陰暗長廊的伊法大笑著,怒罵著,最後兩種情緒混雜在一起,眼中隻剩空洞。
“還是被火箭隊抓走了,和其他同伴一起……”
“被囚禁起來,拷上抑製能量的鐐銬……”
沙奈朵模仿著一個尖細的腔調:
“不老實?那就餓幾天再說吧!”
隨後,陰暗長廊的伊法低下頭,瞳孔顫抖。
“連續四天,沒有水,沒有食物,餓到抬不起眼皮,什麼都想不了,一度嘗試過咬下自己的手指……”
“終於!到了第五天,籠子裡送來了食物!”
沙奈朵猛地抬起頭,臉上露出重獲新生的笑容,瞳孔卻黯淡如死灰。
“我吃下去了……”
“我怎麼能,吃下去……”
小鹿不忍心再聽下去了。
她走上前,動作儘可能輕柔地攬過彼時還很年輕的伊法。
“我怎麼能吃下去呢!”
沙奈朵本能地將頭埋進少女的胸口,嚎啕大哭。
小鹿艱難地深呼吸,輕輕安撫抽噎著,痛哭著的伊法。
少女不知道從哪聽過一句話:這世界上的一切悲劇,都是當事人的能力不足導致的。
她討厭這句話,這就和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一樣,是合理化命運的車輪對不幸者的傾軋,是站在乾岸上對落水者的奚落。
她討厭悲劇,“將美好的事物毀滅在麵前”之類的故事令她作嘔,努力就應該收獲成果,對世界抱以善意的人就應該收獲幸福。
不管是作為一名平民訓練家自微末中崛起,還是在伊法的心靈世界中一路走到現在,小鹿都是最不認命的。
陰暗長廊的沙奈朵對少女的安撫沒有反應。
她隻是一直哭,哭到嗓子啞了就陷入沉默,隨後又重複起相同的獨白。
畢竟她隻是伊法悲痛過往的一個切麵而已。
小鹿歎了口氣,她還有任務在身,也不知道現實中的伊法還會不會收到這些傷痛的折磨。
等到回歸現實,想辦法幫伊法解開心結吧……
小鹿穿過堆疊的鐵籠,再一次站到那扇閘門麵前。
整理身上的裝備,她現在穿的還是那套監察部的行動製服,在領袖伊法的營地中經過多次翻洗顯得乾淨整潔,又補充了一部分物資,準備齊全。
右臂因為接觸虛無被侵蝕出的慘烈傷口已經逐漸愈合。小鹿雖然是關都人,可她不是關都超人,沒有自我再生的本領,還是難堪大用。
值得一提的是,小鹿從領袖伊法的世界順了把手槍,彈匣裡是特殊子彈,一發相當於一隻成年火伊布的火焰輪,雖然不知道在接下來的世界能不能派上用場。
那麼……
少女撩起耳邊的黑發,麵色沉靜地打開閘門。
前進,倒數第二個心靈世界!
……
……
熟悉的黑暗。
陌生的寒冷……
“哈啊!唔咳……”
意識保持著高度警惕的小鹿瞬間驚醒,她咳嗽著,掙紮起身。
周圍傳來嘩啦嘩啦的聲響,像是細碎的冰塊被推開的聲音。
“呃……糟糕……”
身體莫名得沉重,每一次掙紮,都伴隨著冰冷液體的拖拽。
自己這是掉進天冠山中的冰雪融水裡了?不對,更像是被困在什麼狹小的空間裡……
小鹿向外一撲,從灰白色的,裝滿冰水的浴缸裡掉了出去,摔在白色的瓷磚地麵上。
“嘖……哈!”
身體傳來一陣陣的疼痛,小鹿在上個世界的戰火中落下的暗傷其實一直沒有痊愈,這時候被重新勾起,滋味實在不好受。
小鹿躺在地板上,倔強的意誌讓她隻緩了一會就徹底清醒過來,用有些顫抖的雙腿搖晃著站起。
她迅速環顧四周,搜集著情報。
昏暗的狹窄房間,不認識的各種裝置的指示燈和綠瑩瑩的顯示屏是唯一的光源,儘管房間已經相當逼仄,但裡麵仍然堆著滿滿當當的浴缸和冰櫃。
空氣中彌漫著麻醉劑和鎮痛劑的味道,少女熟悉這些還是在上個世界的野戰醫院,這讓她的心裡隱隱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