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之中,朝日的火球已經熄滅,炙熱的高溫緩緩散去,地上融化的石英被北漠的狂風帶走了餘溫,形成脆脆的一層薄膜,踩在上麵沙沙的響。
林姑娘轉動著紙傘屏蔽周圍躁動的真元,她看著風沙中靜立的男人,開口問道:“贏了?”
男人回過頭,麵色十分灰暗,罩袍的胸口處破了個洞,隱隱能看見身體上印著一個黑色的掌印,此時依然在冒著絲絲縷縷的黑氣。
“沒贏,但我是活著那個。”尉天齊的聲音裡不見欣喜。
“他的人呢?你的劍呢?”林姑娘四處看,並不見狗娃的身影。
“劍在他胸口,被他帶著跑了。”尉天齊說到這,終於忍不住,猛地咳出了一口黑血。
“嗬,看起來還蠻生龍活虎的,想不到你的生機充足到能硬接百蟲噬一掌。”林姑娘嘴上雖然有些調笑,但依然走近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淡淡的真元開始流入尉天齊的身體,幫他穩固經脈,治愈傷勢。
“不,不是我的生機足夠,是他收了力。”尉天齊搖頭,目光中神色莫名。
“為什麼?”林姑娘不解,剛剛那種你死我活的境地,為何還要留力?
尉天齊沉默了一會,然後低下頭看向地上那一灘黑色的血跡,就像是一片影子緩緩滲入沙土,“也許是認錯人了吧。”
在戰鬥的最後一刻,狗娃探掌拍向尉天齊的額頭,尉天齊一劍遞出刺向狗娃腹部,看似是忙中出錯。
但因為佛威將狗娃壓進了佛影,平白矮了一寸,那本該拍向額頭的手,便隻拍在了胸口,而刺向腹部的劍則正好抬到了胸前。
此番鬥法尉天齊就勝在此處,不過鬥法的勝利,並不代表他能全身而退,他必須硬扛那一掌!
可就在劍入人體,掌落前胸之時,狗娃忽然受了力,那本該截取尉天齊半數生機的一掌,隻是拍碎了衣服留下了掌印,雖然有傷但算不得重。
這突然的卸力讓人始料未及,尉天齊也有些不知所措,便沒有如預想中那般全力扭動劍柄,攪碎對方的心肺。
他無比費解的看著狗娃,打到如此地步?你因何收手?
可狗娃看都沒看他,隻是低頭看了看透體而過的天誅劍,然後抓住劍刃轉身就跑,他跑的迅速,似乎那柄劍並不存在一樣。
徒留尉天齊站在原地調理傷勢,然後終於想到一個合理的可能。
是因為佛影。
這個心智如稚童的家夥或許曾在彆人身上見過佛影,然後記住了,此時見到便以為尉天齊和那人有關係,於是最後收了手。
這道理給任何一個成年人都不會接受,但偏偏他是個孩子,孩子很重視友情,很重視大人不重視的東西。
這真讓人傷心和泄氣。
與猛虎搏鬥,命喪虎口他無怨無悔,但老虎因為曾經見過的人而放棄搏命的一咬,這對認為自己為民除害的獵人來說便是一次心靈衝擊。
尉天齊看著地上的血液,好似看到了幾年前的北漠,一個穿著紫色道袍的少年站在狗娃的身後,安靜而專注的看著狗娃在無人的荒漠中奔跑、休息,最終轉身離去。
離開時,那個年輕的少年抬起頭看向自己,隔著時空開口問道。
“他真的該死嗎?”
尉天齊抬起了頭,他停止了療傷,也沒有理會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林姑娘的手,他邁開步子朝狗娃奔跑的方向追去。
“你要去找他?天誅劍透體,無藥可救!不用急於一時的,穩住傷勢要緊。”林姑娘冷靜的給出了合理的建議。
但尉天齊沒有回頭,他邁開步子也奔跑了起來,“我去看看他在乾什麼,而且我的劍還在他那。”
林姑娘看著男人的背影,微微搖頭,她一直覺得這個人其實和唐真一樣,都不是青雲榜榜首的合適人選,一個倨傲隨性的天才,一個固執隨性的凡人,說到底都挺隨性的。
她轉動著紙傘,邁步跟上。
狂風中,狗娃邁開步子奔跑著,他跑的有些醜,伏著身子瘋狂的甩腿,有時候手也跟著用力,但他跑的很快,風壓將他亂糟糟的頭發吹開,露出他的額頭和臉,這家夥其實也不醜,隻是皮膚太過粗糙,有著北地人特有的濃重的眉,眼睛黑的像是葡萄,嘴唇厚厚的,眼窩深深的,就像一隻狼。
隻是這隻狼要死了。
天誅劍在不斷地摧毀他體內的生機,那是道無法愈合的傷口,如果想活的久一點,就該拔出劍,然後原地調養,但如果想跑的遠一點,便最好插著劍,這樣能鎖住傷勢,即便體內生機斷絕無數,但雙腿還是能繼續捯飭。
狗娃知道自己要死了,但並不恐懼,略有一些不知所措,隨著翻過一座座沙丘,那種不知所措的情緒也消失了,隻剩下歡喜,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最終來到了一個風沙掩埋了大半的山穀旁。
他忽然停下了,這是無比生硬的急停,整個人從全速衝擊的狼,忽然變成了一隻膽小的沙漠狐狸。
他謹慎的四肢著地,一路爬上沙丘,探出半個頭來向山穀裡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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