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渙的靴底踩在九百九十六層的石階上,發出“咚”的輕響,這聲音在空曠到極致的空間裡蕩開。
竟像是撞在無數麵無形的牆壁上,層層疊疊地反彈回來,最終化作細微的嗡鳴,鑽進他的耳朵裡。
他下意識地抬頭,卻隻看到一片混沌的灰白。
沒有天,沒有地,沒有牆壁,甚至連腳下的石階都像是憑空懸浮著,往前延伸數步後便消失在灰白裡,仿佛再走一步就會墜入無底深淵。
“這……這是啥地方?”灰畫的聲音帶著顫音,靈力探出去三尺便被那片灰白吞噬,連點回響都沒有。
“吾的感知全被擋住了,葉小子,你還好嗎?”
葉渙沒有回答。他站在石階儘頭,突然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攥住了。
剛才在九百五十層燃起的那點鬥誌,那股想撕碎迷信的銳氣,此刻竟像被這無邊無際的虛無稀釋了,變得輕飄飄的,抓不住,也落不下。
他試著往前走了一步,腳下依舊是堅實的觸感,可眼前的灰白紋絲不動,身後的石階也在緩緩淡化,仿佛整個世界裡隻剩下他一個人。
“主人?”飛盒的聲音帶著擔憂,輕輕撞了撞他的手背,“彆往前走了,這裡不對勁。”
葉渙還是沒說話。他想起了那些在信仰池裡掙紮的殘魂,想起了昊然之城被拖出城的母子,想起了銅鏡裡那些指責他“為什麼不救我”的臉。
那些畫麵像潮水般湧來,不是憤怒,不是悲傷,而是一種更深沉的東西——疲憊。
是啊,他累了。
從踏入修仙界那天起,他就像在逆著水流走,既要提防明槍暗箭,又要護著身邊的人,還要應付這些莫名其妙的尊者和規矩。
現在站在這片虛無裡,他突然想問自己:值得嗎?
就算劈開了通天閣又怎麼樣?就算戳穿了尊者的真麵目又怎麼樣?修仙界的殘酷擺在那裡,人性的貪婪刻在骨子裡,他一個人,能改變什麼呢?
‘不,不對,我還有‘父親’還有靈寶們與她們還有許多人’葉渙回想起自己的怪物身,一下子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
“葉小子!你醒醒!”灰畫的聲音突然尖銳起來,靈力像針一樣刺了他的眉心一下,“這是幻覺!是這層樓的陷阱!”
葉渙打了個激靈,眼前的灰白似乎晃動了一下。
他猛地低頭,看到自己的手正在緩緩鬆開登龍鳴之劍,指節的力道一點點卸去——剛才那一瞬間,他竟真的想把劍扔了,就這麼在這片虛無裡待著,什麼都不管了。
“本靈早該想到,”竹簡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切,金光大盛,在他眼前勾勒出無數細小的符文。
“九百九十六層至九百九十九層,根本不是考驗修為,是在磨碎人的求生意誌!所謂的虛無,全是由曆代闖塔者的絕望凝聚而成的!”
葉渙咬了咬牙,強迫自己握緊劍柄,掌心的汗讓劍柄變得濕滑。
他試著運起靈力,卻發現體內的靈力像是陷入了泥沼,運轉得無比滯澀。
“感受不到任何力量,靈力,念力,亂力竟然都……”他低聲道,聲音乾澀。
“感受不到任何的天地靈氣,連你們的力量都變得模糊了。”
“因為這裡的規則被改了,”竹簡急道。
“尊者們用自己的本源之力扭曲了空間,讓所有踏入此地的人都覺得孤立無援。他們要的不是殺死你,是讓你自己放棄!”
放棄……葉渙的腦海裡又冒出這兩個字。
他想起石壁上那些停留在九百層的名字,想起那些在信仰池裡放棄掙紮的殘魂,或許他們不是死了,是像現在這樣,被這片虛無磨掉了所有念想,心甘情願地留了下來。
他往前走了幾步,灰白的霧氣裡突然浮現出一些影子。
那是個穿著許多宗門服飾的修士,正坐在地上哭,嘴裡念叨著“我不行了,老祖不會怪我的”;那是個背著藥簍的少女,把藥草撒了一地,說“反正采回去也救不了人”;那是個握著斷劍的少年,用劍指著自己的喉嚨,眼神空洞……
這些影子都在做同一件事:放棄。
“看到了嗎?”一個縹緲的聲音在虛無裡響起,分不清是男是女,卻帶著種蠱惑的溫柔。
“他們都選了最輕鬆的路。你已經闖到這裡了,夠了,真的夠了。停下來吧,沒人會怪你。”
葉渙的腳步頓住了。
他的左臂在疼,丹田在抽痛,連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停下來……好像真的是個不錯的選擇。
“夠什麼夠!”灰畫突然炸了,念力化作一道灰光,狠狠撞向那個說話的方向。
“葉小子你彆聽它放屁!輕鬆個屁!放棄就是死!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灰光撞進虛無裡,激起一圈漣漪,那縹緲的聲音嗤笑一聲“死了又如何?活著才更痛苦,不是嗎?你看他身上的傷,看他受的罪,值得嗎?”
“值得!”飛盒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種近乎嘶吼的堅定。
“主人說過,要看看北地的真相!要找到釋然一切的方法!這些都還沒做到,怎麼能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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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渙的心臟猛地一跳。
是啊,他還沒找到“三仙”的答案,還沒弄明白寒夜宗主的卜甲到底藏著什麼深意,還沒告訴昊然之城的那些修士,他們跪拜的尊者有多可笑……他怎麼能停在這裡?
“吾當年跟著前主人闖秘境,比這難十倍!”灰畫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有力。
“前主人斷了三條肋骨都沒說停!你要是敢放棄,吾就……吾就再也不給你畫陣法了!”
“主人,”飛盒的聲音放緩了些,帶著種小心翼翼的溫柔。
“你還記得在之前的許多地域嗎?那時候你被妖獸圍攻被修仙者圍著等等,三力耗儘了,就用劍撐著站起來,說‘再試試’。現在也一樣,再試試,好不好?”
竹簡突然發燙,一道金色的靈力順著他的經脈遊走,雖然微弱,卻像一道光,劈開了滯澀的泥沼。
“汝不是一直想知道,為何本靈會認你為主?”竹簡的聲音難得地帶上了點溫度。
“因為在你身上,本靈看到了‘不認命’。那些尊者想讓你絕望,你偏要活得更用力。這才是你,葉渙。”
葉渙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的迷茫已經散去,隻剩下燒得滾燙的清明。
他抬手抹掉臉上的汗,握緊登龍鳴之劍,劍刃劃破空氣,發出清越的鳴響,在這片虛無裡撕開一道細小的口子。
“你說得對,”他對著虛空說道,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
“活著是挺痛苦的。可正因為痛苦,才要往前走啊。”
他抬腳往前邁,這一步踩下去,腳下的觸感突然變了,不再是虛無的堅實,而是像踩在水麵上,激起一圈金色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