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烏雲掩月,懷德宮清冷幽深,即使在夏日依然透露著些許陰森,連看守都不願意近前,隨意轉了一圈就當巡邏完畢,隻在大門外有燈籠的地方偷偷喝酒。
“他爹的,這鬼地方可真晦氣,天天盯著這個瘋子,怪瘮人的。”羅大東拔開酒葫蘆喝了一口,雖然不是什麼好酒,但至少能驅驅鬼氣壯膽。
童二妞搶過酒葫蘆往喉嚨裡灌了一口,咂咂嘴,“之前那個小爺們兒還能陪咱們玩玩,就不該放他出去,好歹這時候還能操兩下解悶,爹的,這晚上可真沒勁。”
“那小騷貨肯定是跑了。”羅大東打了個酒嗝,麵露鄙夷,“之前跟著太子吃香喝辣那是千好萬好,太子被廢,就屬他跑得最快,呸,這些臭屌子就是這樣,沒一個好東西。”
“你們舌頭都不想要了?”
黑暗中突然出現的冰冷女聲將兩個看守都嚇了一跳,忙不迭跳起來,直接亮出身上腰刀,童二妞喝道:“什麼人?擅闖懷德宮你不要命了嗎?”
對麵的女人罩在一件寬大的黑色鬥篷中,根本看不清麵容,渾身散發著不祥的氣息,她沒有回答,變戲法似的摸出兩錠金元寶,“我隻進去看一眼,你們要是識相,什麼事都不會發生,這元寶也歸你們。”她頓了頓,“若不然,童二妞,你家的小女兒剛滿三歲吧,還有你羅大東的老父親,七十的高壽也是不容易,你們也不想他們出事對吧?”
兩個看守一聽這話腳底冒上來的寒氣直衝天靈蓋,這根本就不是在商量,而是赤裸裸的威脅。
童二妞率先做出了抉擇,一把搶過女人手中的金元寶,打開門,示意她進去,女人輕笑一聲,將另外一個元寶丟在羅大東腳下,轉身就進了門,看也不看一眼。
門剛被推開,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吱呀聲,緊接著一隻瓷枕呼嘯而來,沒準頭地在女人腳邊砸得粉碎。
“你這賤人還知道回來?說什麼為我圖謀大業,看來就是你自己出去快活,你怎麼不死外麵呢?”
惡毒尖利的咒罵聲響起,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走出一道瘦削的人影,隨著油燈火光的亮起,她看清了來者,並不是消失已久的金步搖,遂臉上露出詫異的神情,“知遙?怎麼是你?”
被稱作知遙的黑袍女人是姬玉恒的好友,盧家的盧遠,現任欽天司監正。
盧遠也看著姬玉恒,心中酸澀難當,這位曾經一人之下的太子殿下,如今竟潦倒失色到這般地步,大概是沒有人幫她的梳頭的緣故,姬玉恒發絲散亂,身上的褻衣鬆鬆散散,哪裡還有之前飛揚跋扈的風姿。
盧遠跪地就拜,“下官來遲,殿下受苦了。”
姬玉恒麵上無喜無悲,“你來乾什麼?我一個瘋癲無能之人,還有什麼苦是不能受的,金步搖呢?你有沒有看見那個小浪蹄子?”
盧遠麵色尷尬地站起來,拍拍衣擺,“殿下何故妄自菲薄,您才是我大月正統的繼承人,豈是姬徹那個雜種質子可以輕易取代的,如今就有一個幫殿下奪回大位的好時機,可萬萬不能錯過呀。”
姬玉恒坐在凳子上,陰鷙地看著盧遠,“嗬,奪回大位?金步搖走之前就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證說,他這一去,要助我奪回大位,怎麼,你是他找來的?”
盧遠不想再在金步搖的問題山糾纏,乾脆把從守衛那兒聽來的渾話告訴她,“那個小浪貨早就跟人跑了,他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接下來要說的事,玉恒,難道你就眼睜睜地看著這麼好的機會溜走——”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沒有我的允許,金步搖這個賤貨敢跑到哪兒去?你給我把他找出來,我要親手宰了他!”姬玉恒怒吼,化身桌麵清理大師,把桌上本就不多的東西摔得稀巴爛。
她的精神狀態本來就很堪憂,畢竟一夕之間失去所有,原來的生活全部翻天覆地,這樣的刺激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
到如今支撐著她的,就是從頭到尾沒有變過的對金步搖的支配感,隻要金步搖還像狗一樣聽她的話,那這個世界就還不算太糟,但現在金步搖一去便了無音訊,如今更有人說他跑了。
唯一一點可控的因素,一直維係著她的那條線也斷了,她以為永遠打不走罵不走的那條狗也不見了,隻剩她一個人,沉入無邊的黑暗孤寂。
盧遠嚇了一跳,她趕緊上前抓住姬玉恒的手,“殿下,玉恒,事到如今,你聽我一言,放手一搏吧,難道你就甘心在這鬼地方了此殘生嗎?想想你的父君,你就不想把他從冷宮裡救出來嗎?”
姬玉恒的眼淚流成兩條線,“你說我該怎麼做?”
盧遠見說動了她,心中大喜,把之前用天象造勢的計謀跟姬玉恒說了一遍,接著補充道:“後日就是七夕的花車巡遊盛典,聖上將今年的慶典交給了太,交給了姬徹那個賤奴負責。你也知道,那一天所有人都會上街瞻仰娘娘聖像,我們隻需要在花車上略作安排,讓慶典在最熱鬨的時候,轟!娘娘聖像還有花車乃至那條街都突然著了大火,你說,老百姓們會怎麼想?這不就是老天降下的懲罰,徹底坐實姬徹德行不修,妖孽誤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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