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紀元,崇曜四年三月初九。
日未出,洪州皇都就被兩條“天街”灼成霞爐。
東天街自海堤直貫神闕,陣道七十三旗結浮空棋盤,白象陣符每走一步,震出萬象音;
刀道十八艘赤銅戰輦首尾相銜,刀光如浪,映得五十裡江麵碎銀;煉體、馭獸、符籙、藥穀諸道修者肩負傳道金簡,步聲如鼓。
西天街貼江雲升:音律宮殘眾以折琴作引,萬聲合一;毒道幽蓮船漂黑河上,花覆船頭卻無半點腥;其後更有畫道飛幕、星官卜筮、夢道雲軺……
足足百路道脈,每一道都各挾祖器、宗符、鎮代異獸,潮湧向皇城正門“九天鳳闕”。
第六紀元,洪州洛家有神女現世,鎮壓五域八州,五大宗低眉,百道俯首,尊為女帝,鑄人族千年不朽洪州天!
這是周清風走過的第九十九道,也是被天道所言少數能與他所能媲美的天驕之一!
洛家神女,洪州天女帝洛紫嫣!
如今他所在的時間點,便是洛紫嫣即將登基的前夕。
此時,諸宗掌座本欲騎遁光至闕口,卻被鳳闕天書鎮令一照——
一日登基,隻許人行。
於是劍器歸鞘、法舟垂帆,百道大能齊步入闕,整座洪州像被百條彩鏈編進一座祭壇,天心隻餘那即將登極的身影。
周清風亦是隱沒身影,混入人群之中,一同入到這洪州天闕之中。
巳正,旭日初高。
雲台鼓三震,朱闕雲梯自皇城心脈緩緩升起,九萬九千九百級鎏金天階隨之鋪展——金片櫛比,直射晨暉,如龍鱗破雲。階儘之巔,乃是五大宗合力為洛紫嫣鑄造的天禦台。
白雪膚、紅帝冠,洛紫嫣扶風而上。
她一襲十二章鳳闕霞紗,未曳塵而衣袂翻火。
就在纖靴踏定天禦台的一刻,整座洪州像被摘去聲帶:
鐘樓六十四口銅鐘原本震震迎暉,頓時鳴舌凍結;符鼓陣陣回蕩的“鎮魂十二拍”像被掐滅尾音;馭獸棧高踞的玄羽金獅、碧鱗蟠龜齊伏甲板,不敢揚鱗半寸。
帝眸一合,風浪偃旗;眸再睜,晨光被她睫羽割成無數細金碎芒,猶若上古石碑揭去封塵。
隻這一眼,天地重心驟然錯位!
立於東天街首位的陣道八十一老齊齊膝觸棋盤,角旗風擺,萬象局偏離半子;
北江刀宗十八艘赤銅戰輦上萬丈刀芒“喀喀”折光,刀雪紛然墜地,落到階下便化鐵霜;
遠在外港、以幽蓮護棺駛來的毒道祭船,船首巨蓮輕垂瓣尖,一汪墨汁般的蓮心驚起層層漣漪;
連雲端天機樓刻漏上交錯的時針,亦遲滯了一個呼吸——似在等待她的下一句法令。
洛紫嫣舉手,素腕一抖——
天闕簷角懸掛的巨鐘被無形帝氣觸響,“啷”地高鳴。
鈴聲如龍吟入海,把眸光未及的每一條側街也卷進肅穆;
百道修士心神同時收束,兵器、異獸、浮陣一律橫陳道旁,以示俯首。
女帝俯瞰長闕,金階下,人海似潮,旗海似林,日光照不到最遠處的儘頭。
她紅唇輕啟,聲音淡如水,卻又讓人忍不住俯首!
“此日始,洛氏洪州與諸道並立,我設洪州天為百道之首,何人不服?”
一語既出,萬修列國旗麵齊倒扣在地:
西域劍宗鎏銀龍旗自頂折腰;當代劍子早已入到洛紫嫣後宮之中,天機樓星羅錦幡逆風而垂,不過前來的天機樓當代宗主卻是有些愁眉苦臉,女帝的後宮之中唯有天機樓無一人入選,哪怕他已經派出了諸多美男也無濟於事。
難道要他親自上陣?
太陰聖地女宗主所騎的金犀角纛也失光華,伏於白玉階前。
她身為洛紫嫣閨中密友,自然能沾到不少光。
至於道宗和佛宗思考的就更多了,到底何宗能為洪州天國宗才是兩者最關心的事情
這也就導致了五宗高座隔台相望,眼底或震、或沉、或暗衡,卻無人敢先拔兵刃,最後儘數低頭拜見女帝!
此時此地,天禦台上那道朱衣人影,已成為左右天下氣機的唯一樞紐。
洪州上空的雲被驟然推平,露出一塊澄澈碧藍,像是為這句“並立”灑下的王朝錦畫。
在遙遙天街儘頭,周清風穿著一身素衣靜望此景。
青鋒在鞘輕震,他低聲自語:
“以一眸定萬道,以一言鎖百鋒,”
“九九道已觀多半,卻無一‘萬眾氣運凝一身’之奇……此女確實為人族無上天驕。”
他不是沒與洛家打過交道,甚至他可以說對洛家的香火道算是最熟悉的幾人了,可是洛紫嫣所展露出來的道卻是與洛靈天差地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