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夏凡眼神誠摯掃過一眾曾帳內議事的將領，最後定格在皇甫嵩臉上，高聲說道：
“將軍明鑒！角賊伏誅，餘者皆黔首黎民耳。昔光武敕銅馬降眾曰‘推赤心入腹中’，遂得河北死力注：光武帝劉秀打敗銅馬起義軍後，對其推心置腹，以示信任）。今屠戮五萬，其害有三：
一傷天道——殺降不祥，白起坑卒而殞命杜郵注：杜郵是個地名）；
二失民心——冀州父老銜悲，他日誰為漢室荷鋤注：荷鋤，揮舞鋤頭種地的意思）？
三資敵寇——四方黃巾聞之，必效困獸死戰矣！”
“更聞‘殺降之後，必無全功’。昔段熲注：也是東漢末名將）平羌，儘屠東羌而受爵，然西羌複叛十年不息。將軍今若效熲故智，恐賊據巨鹿、下曲陽者皆焚輜毀城，使王師空得焦土...”
說到這，夏凡突然拉高聲音：“豈不聞童謠雲‘皇甫入廣宗，青蠅蔽日紅’？”
青蠅，這可不是好東西！
這句話一出，不少將領瞬間怒氣上頭，就要開罵之時，夏凡卻猛然跪地，雙手捧上竹簡，說道：“此乃張角臨終之際所獻《尚書·泰誓》篇——‘雖有周親，不如仁人。百姓有過，在予一人’！願將軍效文王解羑裡之囚，使五萬生靈感佩天恩！”
注：尚書這句話，翻譯一下就是“雖有周姓親人，不如多有仁人。百姓如有過錯，責任都在我一人。”）
一番話畢，全場掌聲……並無；
那麼噓聲……也無；
除卻少數幾人不時點頭外，其餘人皆是一臉茫然！
無他，夏凡這番話太官方、太文縐縐了！
但，這種風格卻正對皇甫嵩這種世家弟子、名門望族的胃口！
這番說辭，夏凡是費了一番腦子的。
皇甫嵩熟讀史書，所以自然清楚劉秀招降銅馬軍的典故，以東漢開國皇帝的行為，來增強正麵的說服力，這是其一；
同時，同為大將，對比段熲屠羌的負麵案例，從反向講述殺俘治標不治本的後果，這是其二；
最後，用竹簡中的《尚書》語錄，用漢儒思想的大義，給夏凡這番話加持一個“正統”的光環，這是其三。
而且從語言順序上，天道、民心、戰局，由虛入實，層層遞進，要大義有大義，要實在有實在，可謂是麵子裡子都有。
最後，更加入了東漢特色的“童謠讖語”以青蠅喻血光），再加上夏凡一番痛心疾首、捶足頓胸的表演，場景不可謂不感人！
隻是……
區區一番說辭，能救活五萬人否？
答案很顯然——
想多了！
皇甫嵩待夏凡說完，玩味一笑道：“夏公子之拳拳盛情，老夫謝領了！”
“隻是老夫一生征戰，隻知克敵製勝，削弱敵方勢力，哪管身後之事？”
“況且，汝口口言及袍澤之情，若不予機會，眾將士何來軍功？”
果然，皇甫嵩說完，麾下一眾將領眼神中頓時多了些仇視的意味。
更有與夏凡不太熟的幾人，已經小聲埋怨起來。
無他，人性便是如此。
你欲救黃巾俘虜，成全聖人之名；
我要殺俘冒功，領取軍餉功績；
利不同，不相為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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